第十二章
朴在草窝里滚了几滚,趴下不动了,身上的一团黄风停留了一阵,渐渐又收烟似的到了房檐。宽哥立即明白这是清朴撞着了葫芦豹蜂了,山里的葫芦豹蜂能蜇死牛的,你越乱打它越叮你,清朴不懂这些,那么乱跑乱打一气,一定被蜇得不轻。宽哥叫唤着就爬下石林,跑近去,大家已经把清朴抬回殿里,清朴头上脸上已经肿起来,人有些昏迷不醒了。有人便大声擤鼻涕往清朴脸上抹,鼻涕能治蜂蜇的,有人又尿,用尿往清朴头上涂,宽哥说:“一般蜇了这还顶用,这是葫芦豹蜂蜇的,怕不顶用。有药吗?有药吗?”但他们只备有蛇药,没有防蜂的药,清朴的脸眼看着越肿越大,皮肉已经黄亮得透明,眼睛几乎成一条线了。宽哥说:“快往山下送,快送医院!”
有人就背了清朴往山下跑,后边又紧跟了三个,剩下的人气红了眼,去捡了一堆干柴火点燃去烧马蜂。宽哥放心不下,跑过去,那三人已烧开了,紧挨殿后檐的一棵松树上盆大一个土球,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二指长的细腰黄蜂,火忽地燎上去,劈里啪啦掉下来没了翅膀的黄肉疙瘩,在地上蠕动,一边用脚踩一边日娘捣老子的骂。宽哥喊了声“小心烧了房子”,心里又担心清朴,就又拔脚去撵背清朴的人,急得在毛毛道上跌了几跤。
赶到了子午镇医院,清朴已失了形状,几处肿得皮肉开裂,流淌黄水,医生说他们无力抢救,用救护车急赶往地区医院,车还未到,人已经没了气息。
清朴一死,宽哥留下来帮考古队料理后事。给虞白拍了电报,虞白和库老太太连夜赶去地区医院。清朴的父母早已下世,又是独根孤苗,绳从细处断了,惟一能拿事的也只有虞白,考古队就和虞白商量:清朴是好同志,为考古工作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虽然留职停薪下过海,取消了考古队长的职务,但他又返回来,且以身殉职,还是要以考古队长的级别来安葬,开隆重的追悼会,报道他的事迹。虞白哭了一场,却一概谢绝了,只要求能在地区火化,买一个较好的骨灰盒盛殓骨殖,让她带回去就是了。火化的那日,宽哥要打电话通知西京城里的夜郎、丁琳他们,虞白说,人已经死了,告别不告别已无意义,何况清朴离开西京时也是谁也没打招呼地走了的,就让他悄无声息地走了好。再说,人活着的时候是一个形象,现在人死了,面目模糊,让朋友们见了心里更是难受,就不让任何朋友来了。她亲自去街上购置了三身新衣,回来哭着说:“人活得这么脆弱,小小的蜂都能把他蜇死!可怜他跟着我,我连给他娶个媳妇都没能娶成,他就死了。”泪流满面。库老太太连夜为他剪了一幅画:眼大大的,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盘脚坐地,双手合于腿前捧着莲花。宽哥看了,吃了一惊,图上的女人竟酷似邹云,就悄声问虞白:“大娘是见过邹云的?”虞白说:“大娘到我那里时,邹云已经去巴图镇了。”宽哥说:“这倒奇了,她剪的几分像邹云哩——是不是也该给邹云通知一下?不管怎样,他们总相好一场的,她不至于不来吧?”虞白说:“算了吧。”和老太太一道为清朴擦洗身子,换上新衣,梳头化妆,覆盖了剪纸,让尸炉工运去火化了。
骨灰烧出来后,竞出了一宗怪事,骨灰里竞有了一枚特大的金戒指!虞白认得,这戒指是邹云当初给清朴买的,自两人事情分裂后,清朴就没见戴过。虞白还以为清朴是将戒指退寄给邹云了,没想他还保存着。但是,焚尸前是虞白和库老太太一块擦洗的身子和换衣,并没有见到清朴的手上戴有戒指,那这戒指是从哪儿来的呢?虞白抱着骨灰盒哇地哭了一声,人就昏倒了。
慌得宽哥又喊又叫,库老太太却让把虞白放平,掐了人中,又掐中指,在涌泉百会穴上用嘴哈热气,虞白苏醒过来,便在宾馆里守了她三天三夜不敢离开。眼看着虞白这般模样,库老太太提出都去她老家住一段时间,那里贫困是贫困,却山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