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一名内侍想挽回,同时也希望确定,急问:“陛下,贵妃——”
“贵妃忤旨,着即出宫送还本家!”皇帝气促地嚷出,一面走,一面又说:“岂有此理!”
皇帝最后的说话,应是肯定的诏命了,那内常侍一凛神,心知事件已无可挽回,他依照宫廷体制说出:“贵妃谢恩——”
杨玉环虽然也在惊悚中,但她并未依照内常侍的唱呼而移动身体,她以寻常夫妻的观念看事,丈夫驱逐自己,还有什么恩可谢呢?
“贵妃……”那内常侍惶惶地叫着——这样的事发生在宫廷中是他所全料不到的。现在,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皇命放出,可是,在宫廷的历史上,没有把一位忤旨的贵妃轻易放逐出宫回本家的,再者,处分贵妃,也需要有正式诏命,可是,皇帝亲口所说,他又不能不遵从。由于不知所措,他叫了一声,讷讷然无法再说话了。
杨贵妃在愤懑中,恣放地说:“皇帝立刻放我出宫,你去备车——我的本家,哦,在长安城内——”她稍思,再说:“去驸马都尉杨锜宅!”
“贵妃……”内常侍欲建议找人缓和,但是,他想到了自己是直接受皇命的,随便说话,就会获罪。
而此时,谢阿蛮胆怯地出来了,她看着贵妃说:“皇帝真没道理……”她的话才出口,被内常侍喝止了,同时,已有人备车,入告,缓和的可能性已失去了。
一宗史无前例的严重事件,儿戏地出现在大唐宫廷中,后宫最尊贵的贵妃,乘了表有她阶级的宫车,被逐出宫,没有人能为此事说话。杨贵妃本人,就着了随身的衣服,在冲动的怒气中上车,两名宫女在惶惑中受内常侍的暗示,奔着相随而上车。
唐宫中著名的舞伎谢阿蛮被突来的事变所怔住,见宫车离去之后,她呆立着,手足无措,一名女官出来,推撼着她,低说:“小鬼,你出面去找高力士,向皇帝陈情——”
“我去?“谢阿蛮稍思,“高公公不大喜欢我的,这事真糟,我想,你去说的好,看看有什么办法挽回,我想,皇帝不象真的不要贵妃了!”
“是啊,所以要赶快去设法挽回,我有职位,不能说话的,你不妨,到处乱走乱说话惯了的,没有人会罚你,再者,刚才是你随着贵妃出宫的!闹事情,也有你的份。”
“那就是我去好了,不过,高公公不见得肯听我的——他对我,从来就不大看重!”谢阿蛮发着牢骚。“好,我去找他再说,大不了挨他骂一顿。”
当宫中轰传着杨贵妃忤旨而被逐出宫时,杨贵妃在一天中,同一个上午,再到了杨锜的家。
她曾经大怒,但在宫车中过了一段时间,怒气消失了,有一些自伤——她想到平常时日皇帝对自己的宠爱,人们称为罕见的,然而,一宗在她以为很轻微的事件,却引致如此的后果,她对自己的任性没有谴责,她遗憾于一个皇帝的情爱无常。她不依照宫廷的思路想事,她只从自我的直观出发,她想:出宫就出宫算了,有什么了不起呢!
于是,在再到杨锜住宅时,她很平静。杨锜已经回来,他和太华公主在恐惧中出迎,而杨贵妃却轻松地说:“我被皇帝驱逐出宫,我的贵妃完了!”
她的轻松使杨锜夫妻大感意外,他们不敢接口,依礼招待了内侍,送走他们后,再到内室和贵妃相见,太华公主的忧惶已表现在脸上,一见,急促地问:“贵妃,真个不严重吗?”她从杨玉环的神态看,似乎不严重,可是,以她本身的经历,宫中逐出贵妃,必然是极严重的,逐出,应该只是第一步,而第二步,大致会是处死。但是,她又有些淆惑,被逐出的妃嫔依然乘着有徽饰的车辆,这是可怪异的,和宫廷的制度不合;其次,送贵妃来的内侍、从者,既未宣读诏谕,又无正式的礼节,似乎是茫茫而来,又茫茫而去,使她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