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辑:烽火中寻找一个失去的梦
也是悼念朝鲜朋友的作品。我小的时候就听人讲朝鲜人的事情,谈他们的苦难和斗争,安重根刺杀伊藤博文的事迹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是我少年时期崇拜的一位英雄。我第一次接触朝鲜人,是在一九二一年或者二二年。我在三十年代写的回忆文章里就讲过,五四以后我参加成都的《半月》杂志社,在刊物上发表过三篇东西,都是从别人书中抄来的材料和辞句,其中一篇是介绍世界语的。而我自己当时却没有学过世界语。不久就有人拿着这本杂志来找我,他学过世界语,要同我商量怎样推广世界语,他在高等师范念书,姓高,说是朝鲜人。我便请他教我世界语,但也只学了几次就停了,推广的工作也不曾开展过。我和高先生接触不多,但是我感觉到朝鲜人和我们不同,我们那一套人情世故,我们那一套待人处世的礼貌和习惯他们不喜欢,他们老实、认真、坦率而且自尊心强。这只是我一点肤浅的印象。
出川以后,一九二五年我在南京东南大学附属高中毕了业带着文凭到北京报考北京大学,检查体格时发现我有肺病,虽然不厉害,我却心灰意冷,不进考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对数理化等课无把握,害怕考不好。我就这样放弃了学业,决定回到南方治玻我在北京呆了半个多月,我记得离京的前夕遇上北海公园的首次开放,在漪澜堂前度过了一个宁静的夜晚。我当时住在北河沿同兴公寓,房客不多,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树。我住到这里,还是一个编报纸副刊的姓沈的朋友介绍的。他是朝鲜人,有一天晚上,他带了一个同乡来看我,天气热,又是很好的月夜,我们就坐在院子里乘凉。沈比较文雅,他的朋友却很热情,滔滔不绝地对我讲了好些朝鲜爱国志士同日本侵略者斗争的故事。我第一次了解朝鲜人民艰苦而英勇的斗争,对朝鲜的革命者我始终抱着敬意。我后来就把那些故事写在《发的故事》里面。这以后几十年中间我遇见的朝鲜人不多,也不常同他们接触,但是从几个朋友的口中我也了解一些他们的流亡生活和抗战初期的一些活动。我就在《火》第一部中写了子成、老九、鸣盛、永言这班人,和他们惩罚朝奸的壮举。在里子成回忆起朝鲜民歌《阿里朗》。据说从前朝鲜人到我国满洲流亡,经过阿里朗山,悲伤地唱着它。我一九三八年第四季度在桂林的一次诗歌朗诵会上听见金焰同志的妹妹金炜女士唱这首著名的歌曲,我十分感动,当时正在写的这一章,就写了进去。我以前对它毫无所知,却能够把唱词写进甚至将歌谱印在发表这一章的《文丛》月刊上,全靠一位朝鲜朋友的帮忙。这位朋友姓柳,是园艺家,几十年来在一些学校或者农场里工作,为中国培养了不少园艺人材。他在当时的朝鲜流亡者中也很有威望。我在上海、在桂林、在重庆、在台北都曾见到他。今天我还没有中断同他的联系。他在湖南农学院教书,有时还托人捎一点湖南土产来。我还记得四十几年前他被日本人追缉得厉害,到上海来,总是住在马宗融的家中,几个月里他的头发就完全白了。那一家的主妇就是后来发表短篇《生人妻》的作者罗淑。抗战初期罗淑患病去世,我们在桂林和重庆相遇,在一起怀念亡友,我看见他几次埋下头揩眼睛。
过去像梦魇一样给朝阳驱散了。朋友柳已经年过八十,他仍然在长沙坚持工作,我仿佛看见他的满头银发在灿烂阳光下发亮。听说他从解放了的祖国(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获得了鼓励,我应当向他祝贺。《火》第一部出版时我在后记的末尾写道:“我希望将来还能够有第四部出来,写朝鲜光复的事情。”我不曾实现这个愿望,但我也不感到遗憾,因为朝鲜人民已经用行动写出了光辉诗篇,也一定能完成统一朝鲜的伟大事业。
关于《龙·虎·狗》
在以前几篇《回忆录》里我谈过了中、短篇和童话,这次我想谈谈我的散文,我就从《龙·虎·狗》谈起。《龙·虎·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