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朱教头病途被劫 铁太岁黄府酬恩
诗曰:
踯躅征途苦,风寒透雪肌。
黄金失旷野,孤客泣离仳。
且说朱能直挑行李,出了襄阳城,一路逶迟,不胜踯躅之苦。历三湘,望九疑,见烟水澄清,白云荡漾,行迈之际,触绪纷来,不禁思乡,撩人倍增,怛悼意起,三冤未雪,馁魄凄其。囹圄风寒,严椿受累,不觉泪溅,虎目永沃。雄心伤感之余,复加劳顿,渐觉雄餐日减,神思不宁。加以秋飚砭肌,山岚扑面,毒障攻心,目眩头晕,行李沉重,在路上捱一步,抖一步。欲寻歇店,不期四望荒山,并无村舍。日将西坠,只得拣松荫树下,铺开被席暂憩一宵。身中困倦,不觉睡熟。
却说本处饥民作乱,贼盗太多。忽有贼人数个,看见朱能单身睡熟,将他行李、银两尽盗去了。朱能睡醒,不见行李银两,斯时愤火愈煎,呆立片时,忍不住英雄目扑下泪来。想到大冤未雪,盘费一空,欲进不能,欲退不得,愤哭一会,头愈晕,体愈重,想到极处,大哭一场,不觉昏倒在地。旷野人稀,纵有过者,皆疑其为死。
适有山东历城县刘家村刘承恩,开店为业,带了二仆经过,一见忙命家人看视。见他面黄消瘦,两眶泪垂,唤叫不醒,试一抚摩,心头尚暖。承恩见此光景,知他是病虚昏愦,即命两家人掖起,轮送更背,背到店中。叫家人急煮稀粥,一面把蜡丸、姜汤灌救一会儿,扶置床上,将棉被盖过头足,浑身兜紧,不令透风。
俄顷,药气流行,腹中作响,叹气一声,朱能已醒。睁目一看,见身卧床上,四周被褥,心中大疑。纵身外看,见床下坐一老者,旁侍两个家人,心忽豁然,意欲起身,无奈头重体虚,挣扎不得。忙止之曰:“客官,你病休虚劳不宜妄动,还须静卧。”俄报粥熟,即命家人递进稀粥。朱能强起啜许,精神略爽,起立拜谢。承恩扶而止之坐下,各道乡贯名姓。承恩曰:“朱兄贵籍襄阳,因何只身带病到此?”
朱能见问,不禁潸潸泪下,把从前事粗述一番,复哽咽而言曰:“小子在家为权恶所害,出外为流贼所欺。气愦荒郊,得蒙救济,再造之德,永镂胸膺。但恨黄金失散,进退维艰,三命沉冤,一人受苦,孤负了仗义的知交,空盼了捐金的父执。
雪仇何日,旋舍何年?”说罢,不禁欷。承恩慰曰:“朱兄贵体未痊,不宜过生悲戚,还须调好尊恙,然后再图复仇。”朱能曰:“才及识荆,便叨露腹,病孱旅客,何以克当。”
承恩曰:“人生世上,孰无危急?颠沛之时,见而不援,此非人类。老拙生成义胆,养就慈心,胞与久热于胸中,钱财置之度外。朱兄务宜安心椆挕,些须供养,何足挂怀。臧获辈俱是老拙下人,倘有索需,不妨呼唤。老拙有事欠陪了。”即起身欲行,复细嘱家人曰:“朱相公病卧在此,尔等须小心服待,倘有所需,不可怠慢。”说罢,往外而去。朱能在刘家店,得刘承恩延医调治,经十余日,已身体如故,十分衔感。是晚,承恩置酒相贺,朱能避席而谢曰:“救死之恩,方失衔结,复叨盛馔,何以克当。”承恩曰:“朱兄乃当今豪杰之士,吉人天相,遇难辄有匡扶,老拙何功之有。”说罢,举杯相酬。
酒至半酣,忽地半空嘹唳一声,一群鸿雁向南飞去。朱能此际似刀搅心肠,拦不住泪滴如雨。承恩在席劝慰一番。朱能带泪而言曰:“恩公感赐,小子不应向隅,但触景生悲,正自不能尔尔。回忆临别时,老父在牢谆谆致嘱,只望进京告准,早把冤伸。岂料中途遇贼,失去黄金,遂至进退维谷。今日老父在狴犴中不知怎样悬盼?因思空身只于,怎样赴京?兴思及此,能不于郁悒?”
承恩慨然曰:“老拙天生热肠,闻兄说出如许悲凄,恨不得举囊相助。但进京部控,使费浩繁,非万缗不能了事。自恨鞭长力薄,一时措办不及耳。愿兄少□臾,在老拙店中盘旋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