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死中丞误认大小马 活月老巧判前后夫
妹夫薄面,饶了卑职罢!”制台道:“你妹夫是谁?”他又道:“卑职的妹夫,就是现任湖北藩司王某。”旁边有个文巡捕走上来回道:“巡捕听说现在藩司大人没有正太太,是买个镇江土娼做小的,不知黄大老爷是王大人的大太太身上的亲,还是姨太太身上的亲呢?”制台见他举动粗鲁,背心上又挂了这么一面大招牌,就是那文巡捕不顶这一句,心中已是明明白白的了。便借他巡捕多嘴,发作道:“混账东西!不要你多说,滚下去!这样不爱体面的忘八,还问他做甚么!”说着,又回过头对那戈什道:“快点儿请江夏县进来,交给他带出去,叫他自行检举。”及至首县进去,见他光着头,一个人跪在地下,制台已是进去多时了。后来在江夏县捕厅押了好几日,毕竟还亏他妹夫从中运动,过了好几时,制台要查办的话也不提了。铁政局的差事也另外下了委札了。江夏县便暗中去请了制台的示,悄悄的儿的将他放将出来,叫他即日离省,不准再逗留湖北藩署。就此一场天大的祸事,落得云消雨散。你想,他一个好好的小本家不去做,妄想做甚么大老爷,丢掉银子还是小事,白白地淘一场瘟气,几乎把自家功名参掉了,还要连累着妹夫上讨没趣,这是哪里说起的呢?”
我道:我们中国官场就是这样不好,只要有了几文铜臭,素妹妹,你莫要多心的话,无他是龟屁忘八贼,都能够做老爷、做大人。前天报上有位刑部主政,那名姓我一时忘记了,为吁恳政府慎重名器,澄叙官方,呈请都察院代奏的一封折稿,其中措词风雅,洞中时弊,声叙官场腐败情形,尤为痛切。内有曰:
无端而首耀崇衔,无端而冠飘孔翠,鲜衣照马,俊仆骄童;窗饰纱罗,墙雕花绣。鞍勒施以金玉,奴仆被以簪缨;宅第拟夫王公,举止溢乎规范。一燕之费,动逾百金;一人之行,从者数十。军兴以来,勋赏稍滥,在当时原以之鼓励戎行,至今日竟以之赏贱役。功牌奖札,视为贸易之资;水晶车渠,反作招摇之具。亟宜停止捐纳,严禁滥保,庶辨等威而崇爵秩。云云。”
素兰听完了,笑道:“这个做折稿的,一定是位科举中人。他那满纸作八股的酸气,还未脱尽呢!但你不该对着聋骂瞎子,你刻刻说的龟屁忘八贼那句话,头一个字就明明的是道着我,还要说叫我莫要多心,这究竟是个甚么舅舅礼呢?”我笑道:“你又是这样的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脾气来了!且这句话,并非是我先说起来的,你又没有三个五个的姊儿妹儿在那里吃堂子饭,吃这个干气做甚么呢?”素兰又笑道:“我自家讲就罢了,人家说我是不依的。我就是没有姊儿妹儿的吃堂子饭,你不晓得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一句话么?何况我目下又是做的甚么事呢?”
我同素兰正在那里谈得起劲,忽见相帮送了一封火烧三角的信进来,说是客栈里茶房送来把我的。我听了倒吃了一惊。再接过手看那信面上,确是写着我的名字,还贴着双挂号的邮票。我虽未拆开,早已猜着,不是甚么好消息。当时依我心中的念头,这封信连拆都不必去拆他,定是我妻子身上甚么事,最好拿过来付诸一炬,免得看出不好的话来,反添苦恼。无奈素兰一定不肯,早替我代拆代看了,他还未看了一两行,就大惊小怪的道:“哦!不好了!姊姊……”说到这里,又顿住口,对我望了一望。我道:“你说,姊姊怎么?”素兰道:“姊姊不怎么!不过近日偶感时症,服了两三贴乩方,反觉病势沉重起来,嘱你迅速回里,料理后事。照我看这封信上的话,闪烁得极,多半是凶多吉少的样子。不是我来劝你,一个人夫妻的情分却不可以忘却,你要赶紧的回去望望才好!”
我耳朵里猛听乩方两个字,便忙对素兰问道:“乩方么,但不知是哪里坛上发的?”素兰道:“不是你提我这一句,我倒忘却了。”说着,便把那封信又翻过身看了一遍,不觉失声道:“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