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回:重正途宦海尚科名 讲理学官场崇节俭
至今,不上二三十年,就做到副宪,也算得是一帆风顺了。是年这位做杭州府学的老师的老年伯,年纪已有七十多岁,甚是龙钟得很。每逢书院月课点名,抚台见了他,必定问他高寿,还说:像你这一把年纪,也可以回家享福了。后来又叫本府传出话来,叫他自己告病,免得等到年下甄别折内,对不住,就要送他的终了。因此这位老师两手常常捏着一把汗。想要告病,无奈膝下有五个儿子,有两个尚未成婚,十个女儿嫁掉四个,第五个今年也有三十多岁。如此儿女一大群,一告病就绝了指望。深悔当年不该养这许多儿女。倘若不告病,抚宪大人已经有过话,如不见机,将来名登白简,更将此半世虚名,付诸东洋大海。想来想去,除了终日淌眼泪之外,无一良策。
①北闱:指在顺天府(今北京)乡试。
正在为难的时候,却不料老年侄放了本省钦差。钦差初到的时候,照例不得见客。好容易等到事完开门,又在辕门外伺候了七八天。巡捕官因为他只送得两块洋钱的门包,不肯替他去回,累得他托了多少人情,作了多少揖,方才上去回的。不料副钦差一见手本,立刻叫请。见面之后,府老师战战兢兢的,照例磕头打躬,还他的规矩。副钦差一旁还过礼,口称老年伯。请老年伯上坐;自己并不敢对面相坐,却坐在下面一张椅子上。言谈之间,着实亲热,着实恭敬。后来提到近年宦况,府老师止不住两泪交流,把抚台预先关照的话详述一遍,总求钦差大人成全。副钦差听了,甚是代为叹息,立刻拍胸脯,说:刘某人那里,小侄去同他说,保老年伯无事。但是小侄替老年伯想,照此冷落一官,就是再做上几年,也是无补于事。府老师道:这亦不过做到那里说到那里,以后的事何堪设想!副钦差道:老年伯且请宽心,容小侄慢慢的替你打个主意。
府老师听说,谢了又谢。副钦差又留他吃饭,叫他升冠宽衣。做老师的是一向吃豆腐把嘴吃淡的了,以为今天钦差留他吃饭,一定可以痛痛快快的饱餐一顿鱼肉荤腥。谁知端上菜来,只有四碟两碗:当中只有一碟韭菜炒肉丝,其余全是素菜,心中大为失望。勉强吃罢,又闲谈了几句,方才告辞退去。副钦差还要一定请轿。府老师说:体制所关,断断不敢!副钦差说:老年伯非他人可比。一手拖着,等把轿子打进。先前不肯替他上来回的那个巡捕,这番见钦差如此把他看重,也和在里头,帮着下轿帘,扶轿杠,弄得这老头儿心神不定。直待轿子抬出大门,方才把心放下。
副钦差得空,便写了一封信给刘中丞,替他缓颊。自然一说便允。后来又吹了个风声在中丞耳朵里,说:这人本是个八股名家,可惜遭逢不偶,潦倒终身。现在儿女一大群,大半曾婚嫁。意思想要替他张罗几千银子。中丞便把此意说给藩台,藩台又出来晓谕了众人。次日一早,在官厅上,便是藩台居首,帮银一百两;臬台、运台,也各一百两;以下也有七十的,也有五十的:不到一霎工夫,已凑了二千几百两。藩台又叫首府、首县写信出去,向外府、县替他张罗,大约一二千金,易如反掌。议定之后,面回中丞。中丞自己又额外帮了二百两。又吩咐司里,某处书院今年年底如果换人,可以请他掌教。安排妥当,方才函复副钦差。钦差通知了老年伯。直把个老年伯喜的晚上睡不着觉。真正是老运亨通,转祸为福,万万梦想不到之事。这个风声传播出来,大家晓得副钦差讲究年谊,就有些人转着湾子前来仰攀。有些的的确确自与钦差同年,自然蒙另眼看待,还有些仗着叔伯兄弟的年谊,也来倚附,副钦差亦一概照应。其中又有一个穷知县,是钦差嫡亲同年,因为纵容家丁,私和人命,被都老爷顺笔带了一句,朝廷就叫这两位钦差一同查办。可怜他半世为官,清风两袖,只因没有银两孝敬,致被挂误在内,大约至少也要得个革职处分。后首被他探得这个风声,就去求见首府,托为斡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