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回:改营规观察上条陈 说洋活哨官遭殴打
时晨有早晨的公事,夜里有夜里的公事;人有多少精神,禁得起如此的磨呢!老帅总要保养保养才好!他说的原是真话。不料这位制台上房里一共有十一个姨太太,听了他话,一时误会了意,沉吟了半天,忽然说道:老兄的话很不错。但是兄弟姬妾虽多,这两年因为常常在老祖跟前当差,一直是斋戒的,怎么还会生病?田小辫子连忙接口道:职道说的公事是老帅天天办的公事,并不是说到这里,也咽住了。
制台见他说话莽撞,心上好不自在,半天不响,正想端茶送客,忽然田小辫子站起来,从袖筒管里掏出一个手折,双手奉上制台,说道:这是上回老帅吩咐拟的条陈,职道已经写好了五六天了,带来请老帅过目。制台说了半天的话,早已力倦神疲,恨不得他们即刻出去,好到上房歇息。偏偏田小辫子要他看条陈。他要待不看,无奈他是好好先生做惯的了,一时又放不下脸来。只好打起精神,把手折接了过来,挣扎着大略看了一遍;两手拿着手折,禁不住瑟瑟的乱抖。藩台怕他劳神,便说:大帅新病之后,不可劳神,条陈上的事情过天再斟酌罢。谁知田小辫子拉了藩台袖子一把,道:兄弟这个条陈,是大帅五六天前头吩咐的。一面说,一面又跑到制台面前,拿手指着条陈,说道:大帅,条陈不多,只有四条。大帅请看这第一条。此时制台正被他弄得头昏眼花,又见他自己离位指点,毫无官体;本来就要端茶送客的,如今见他这个样子,倒要看看他的条陈如何再讲。但是头里发晕,虽然带了眼镜,也是看不清楚,便道:你说给我听罢。田小辫子一听大喜,忙把手折接了过来,双手高捧,站在地当中,高声朗诵。未曾念满三行,已经念了好些破句:原来替他做手折的人,其中略为掉了几句文,所以田小辫子念不断句。制台听了不懂,便问大众:诸公懂他的话不懂?各位司、道都不言语。
制台道:你老实讲给我听罢,不要念了。田小辫子便解说道:职道的第一条条陈是出兵打仗,所有的队伍都不准他们吃饱。制台道:还是要克扣军饷不是?俗语说的好,皇帝不差饿兵,怎么叫他们饿着肚皮打仗呢?田小辫子道:大帅不知道,这里头有个比方:职道家里养了个猫,每天只给他一顿饭吃,到了晚上就不给他吃了,等他饿着肚皮。他要找食吃,就得捉耗子。倘或那天晚上给他东西吃了,他吃饱了肚皮就去睡觉,便不肯出力了。现在拿猫比我们的兵,拿耗子比外国人。要我们的兵去打外国,断断乎不可给他吃得个全饱,只好叫他吃个半饱,等到走了一截的路,他们饿了,自然要拚命赶到外国人营盘里抢东西吃。抢东西事小,那外国人的队伍,可被我们就吵乱了。制台道:不错,不错。外国人想是死的,随你到他营盘里抢东西吃。他们的炮火那里去了?我看倒是一个兵不养,等到有起事来,备角文书给阎王爷,请他把枉死城里的饿鬼放出来打仗,岂不更为省事?说完,哈哈一笑。田小辫子虽然听不出制台是奚落他的话,但见制台的笑,料想其中必有缘帮故,于是脸上一红,说道:这个道理,是职道想了好几天悟出来的。
制台听他说的话开味,合也不觉劳乏,反催他说,道:第一条我已懂得了,你说第二条。田小辫子见制台要听他条陈,更把他喜的了不得,连忙说道:前头第一条讲的是陆师。这第二条讲的是炮台。现在我们江南顶吃重的是江防,要紧口子上都有炮台。这炮台上的大炮是专门打江里的船的。职道有一个好法子:是教这炮台的兵天天拿了大千里镜把这江里的路看清。譬如外国人的船是朝着西面来的,我们就架上大炮朝着东面打去;倘若是朝着东面来的,我们就朝着西面打去。这叫做迎头痛剿、万无一失。至于或南或北,都是如此。制台道:炮台上的炮不打江里的敌船打那一个?难道拔转来打自己的人不成?至于炮台上的人,原该应懂得点测量的;等到看见了敌船,东西南北,对准水线,亦要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