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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常常摇醒老初来,她说:
“你听,你听,嚼得匀匀的。”
屯子里还有睡不着觉的老两口,就是老田头夫妇。他俩搬进韩家大院东下屋,又分了韩老六的一垧半黑地,地在北门外他们姑娘的坟茔的附近。插橛子的那一天下晌,瞎老婆子定要看看自己的地去,老田头扶着她,走出北门,走到黄泥河子河沿的他们的地里,老田头停住。
“这就到了?”瞎老婆子问。
“嗯哪。”老田头回答她。她蹲下来,用手去摸摸垅台,又摸摸苞米棵子,抓一把有沙土的黑土在手里搓着,搓得松松散散的,又慢慢地让土从手指缝里落下。她的脸上露出笑容,这是他们的地了,这是祖祖辈辈没有的事情,早能这样,她的裙子也不会死了。
“今年这庄稼归谁?”瞎老婆子问。
“青苗随地转。”老田头回答。
这时候,日头偏西了,风刮着高粱和苞米棵子,刮得沙拉拉地发响。高粱的穗头,由淡黄变成深红,秫秸也带红斑了。苞米棵子也有些焦黄。天快黑了,她还坐在地头上,不想动身。
“回去吧,快落黑了。”老田头催她。
“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到裙子坟茔地里去看看,那时咱们要有地,就不会受韩家的气,裙子也不会伤了。”老田太太说着,举起衣袖擦眼睛。
“快走,快走,西北起了乌云。早看东南,晚看西北。快下大雨。要不快走,得挨浇了。”老田头骗她回去,因为怕她又上裙子的坟茔,哭得没有头。
两口子慢慢往回走。才进北门,碰到老孙头赶着一挂车,正从东头往西走。
“老田头,上哪儿去来?”老孙头笑着招呼老两口。“到地里去来。”老田头回答。
“快上来,坐坐咱们的车。”他忙停下车来,让老田头两口子上车,于是一面赶着马飞跑,一面说:
“看那黄骟马,跑得好不好?”
“不大离,”老田头说,“几岁口了?”
“八岁口,我分一条腿。李大个子也分一条腿。我说,‘你是打铁的,不下庄稼地,要一条马腿干啥?全屯的马掌归你钉,还忙不过来,哪能顾上喂马呢?你把那条腿子让给我,好吧?你是委员,该起模范呗。’李大个子说:‘你这老家伙,你要你就拿去得了呗。’我告诉他:‘你真是好委员,我拥护你到底,回头我的马掌一定归你钉,不找别家。’老田头,咱们两条马腿了。瞅这家伙,跑得多好,蹄子好像不沾地似的。远看一张皮,近看四个蹄,这话不假。”
“你上哪儿去?”老田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