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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第7章卢沟晓月
一
7月7日——这是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牺牲了千百万中国人的生命、血流成河的战争开始的日子——从早晨起就那么闷热,真让人感到有些窒息。
李大波从通县回来后,一直没有找到红薇。从吴伟民那里他才得知红薇已跟着学联组织的学生代表队,深入到二十九军中去做宣传鼓动工作。于是,他按照那个连队的地点,赶赴到中日两国短兵相接的前沿阵地。
红薇深入的部队就驻扎在丰台、宛平、卢沟桥和长辛店一线。自从理查德带着乔治、玛莉一去南京,她就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跟着学联的队伍来到驻军的营地。这是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何基沣旅长的防区。他们先乘车赶到西苑的旅部,受到了何旅长的欢迎。同学们在指挥所的大礼堂,听了军队战士思想情况和中日两军对垒的态势报告。
“欢迎你们!我们的官兵天天受日本的窝囊气,太苦闷了!
你们来给我们上上课吧。”何旅长豪爽地说着。
领队的吴伟民说:“我们的同学主要是来学军的,一旦打起仗来,我们就可以成为能打能拼的战士。”
旅部派了两辆卡车,把他们送到驻守卢沟桥的吉星文团。
军营的生活开始了。红薇、王淑敏、陆小昭和丁梦秋这些女生和男生一样,都换上了又肥又大的灰布军装,她们在镜子里看见自己那副肥胖的莲蓬篓似的形象,觉得非常好玩,彼此笑着,相互起着外号。她们住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睡在有跳蚤的草铺上,咬得浑身都是红疙瘩。天不亮就被一阵嘹亮的起床号叫醒,揉着惺松的睡眼,眯眯怔怔地去出操。有时候操练到半截儿,裹腿开了,只好出列重打,这引起同学们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于是这个同学便害羞地掉了队。
但是没过几天,一个意外的现象使他们震惊了。
那是7月6日的清晨,红薇他们刚随着队伍走出营房,看见约有一营日本兵,全副武装,排着整齐的队列,拉着炮车,跟着骑兵,唱着“乞米嘎要哇”的日本国歌,耀武扬威地从他们眼前那条大道夺路走过。去年12月24日夜晚,当理查德在王府井的爱斯理教堂欢度圣诞之夜时,红薇曾经在寒夜中第一次看见打靶归来的日本兵,大摇大摆地走在中国的大路上。那时暗夜遮住了她的视线,日本兵那骄横的表情,她没有今天看得这样清楚。今天是光天化日之下,她看得真切。这队呈三路纵队的日本兵,穿着土黄色的军服,翻毛牛皮靴,戴着有两块扇风布的军帽,腰间挎着短枪、水壶、提着饭盒,叮当响着,声嘶力竭地唱着,走过长街。他们那粗野的类似嚎叫的歌声,越过红薇他们的眼前。这是示威,这是挑衅!显然,这一队驻丰台的日军,要穿过中国的防区宛平县城,到卢沟桥东南的长辛店进行实弹演习。
部队的官兵和学联大队的同学,望着这队穷凶极恶杀气腾腾的日军,气得涨红了脸,他们立即呈散兵线,把大枪一横,拦住了通向宛平县城的去路。但是日军联队长牟田口,骑在日本种的高头大马上,挥舞着手里的战刀,命令他的联队强行通过。吉星文团长下令整队,严阵以待,于是中日两军在卢沟桥下,呈现出箭拔弩张之势。
没有比这个摆在眼前的、活生生的现实,更刺激同学们的民族自尊心了,它比陆教授书房的读书会、比偷偷传阅的写着“平津危急”、“危如垒卵”的传单,对红薇和同学们来说,是更真实、更深切。这种中日两军相距咫尺、面对面地怒目而视的对峙,大约继续了十余个小时,从清晨6点到下午4点多钟,牟田口见中国驻军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才下令日军联队渐渐退去。红薇跟着所有的官兵和同学,晒在闷热炙烤的毒日头下,汗流浃背,水米没有沾牙,他们被这少有的抗日热情鼓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