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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慌张,冲过人群,东张西望,跌跌撞撞地终于找到了坐在圆柱后面一张方桌前的陈布雷。他正和张群、汪精卫说话。副官把他扶到一边,凑近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他惊讶地张着老婆儿嘴,一时竟没领会副官说的那番话的意思。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北平二十九军代军长秦德纯急电,谓日军于今晚10时向我卢沟桥大举进攻,并炮击我宛平县城。如何处之,急示。”
这一次他听懂了,惊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他才从副官手里接过那个卷宗夹,仔细地看了那份报告日军演习、丢失一名日兵、交涉经过以及攻城全部过程很长的电报。他打发走那个值星副官,挟起卷宗,就向蒋介石这边走来。
但是他走了半截儿忽然站住了。“他玩得正高兴,千万别扫他的兴,……华北这种小打小闹的事,随处发生,何必这么惊惶失措,大惊小怪的,那也太不沉着冷静了,……何必惹他不高兴呢!”他这么一想,改变了主意,挟着卷宗夹,走出舞厅,穿过走廊,出了别墅,回到附近的一处幽静山庄,睡觉去了。他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症,睡得太晚或晚上用脑过度,是要失眠的。
舞会的第二天——7月8日的清晨,蒋介石照旧起得很早。昨晚在舞会的后半段时间,他提前退出舞厅,在花园里散步了一会儿,冲洗了一次温水澡,换上宽松的绣花睡衣,便回了自己的寝室。按照每晚的习惯,他打了一会儿坐,默诵了几遍曾国藩的“主静箴”里的“静坐收心之条”,孟子“养气篇”中的“绵绵穆穆之条”,然后就香甜地入睡了。
窗前几棵广玉兰的树上,一阵鸟雀的鸣叫把他吵醒了。他慢慢地走下石阶,来到花园的小径。热闹了一夜的别墅,这时安静极了。花儿全迎着晨露开放。阳光从五老峰上射下来,花园显得格外清新、明亮。他踏拉着拖鞋,围着花圃漫步。他想起昨晚他和川樾茂的交谈,为这次宴会在政治上取得的成功暗自欣喜。他的思想逻辑是:既然他蒋某人已经发表了和平的演说,表示了和平的愿望,那么就会使对方受到感动,从而停止战争;既然他已表示纠纷可以通过谈判解决,那么就可以使对方得到启示,放弃武力;既然对方发表了“和平外交”,“互相提携”,那么就可以彼此握手,达到和平共处。因此他觉得昨晚他发表的祝酒词,一定会使川樾茂感动和回心转意。当然,做为大使,也会把昨晚他那番谈话用电报拍发给近卫文麿首相。说不定这位年轻的新首相会毅然打消他的战争计划。一想到这里,另一个刺耳的声音又在他的心里涌动。这就是不久前延安中共中央发布的关于掀起全民抗战的号召,他嘴里嘟囔着骂道:“这个毛泽东、朱德,总是唯恐天下不乱,天天总是喊叫抗日呀,抗日呀,这不正是激人家日本的火吗?本来人家也许要和平解决了,可是让他们这么一折腾,人家就来气,动起武来了!”他立刻想把戴笠找来,问问他,他主持的国民党五届三中全会制定的《根绝赤祸案》实施得怎样了?“不能眼看着中共大得人心,天天坐大啊!”
他继续散步,也继续思索。他绕过花径时,忽然觉得时局虽很紧张,战争一触即发,但他确信日本为了中日间秘密协定的“共同防共”目的,总不致于给他蒋某人下不来台,而让延安的中共抬高声望吧?前不久他也曾通过种种途径向日本政府表示,虽然名为“安内”,而意在“削藩”的围剿命令,迫于形势不得不暂时撤销,但实际兵力却并未开赴华北前线,而仍旧围绕着陕甘宁边区严阵以待。“想来日本该谅解我的用心良苦吧?”他宽慰地想到,最近他曾下令戴笠,严密监视延安的动静,为此他亲自下了一道手令:“陕北一旦有所行动,立即截击或率部尾追,匪到何处即追至何处。稍有疏忽,军法从事,绝不宽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