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阕《玉漏迟》,闺阁压倒须眉
满天下,做大官的,做大学问的人都不少,但他们尽是男子,倘若能培养一个当代的李清照出来,对以育人才为后半生大业的王闿运来说,该是一个多么值得自慰自豪的成就!壬秋老先生决定在这件大事上帮儿子一把。
下午,夏寿田从城里回来,一见到杨庄,便如同见到亲妹妹似的,问这问那,关怀备至,又把刚买回来的上等宣纸拿出一半来送给杨钧。夏寿田的热情使叔姬既感温暖,又自叹命薄。当夏寿田以兄长的身份直接问她定没定婆家的时候,一片真诚无邪的赤子之心,终于使感情深沉的姑娘彻底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她今生与夏郎无缘又有缘,无缘做白头偕老的夫妻,却有缘做互相敬慕的兄妹。这毕竟也是人生一件幸运的事,值得庆贺,应当知足。她决心终生将以对待自己亲哥哥的那份感情来对待夏郎,关心他,体贴他,以此来酬答自己最美好最纯洁的少女初恋。
一连几天,夏寿田陪着杨家兄妹游览衡州府的名胜。他们凭吊了理学鼻祖濂溪先生讲学之处莲湖书院,参谒一代大儒王船山的故居王衙坪,登石鼓嘴之巅一睹蒸湘交汇的壮观,攀回雁峰之顶饱览湘南山川之秀美。在青草桥头,当四人抚栏远眺的时候,夏寿田独自吟诵了当年秦少游作于此处的《阮郎归》:
湘天风雨破寒初,深沉庭院虚。丽谯吹罢小单于,迢迢清夜徂。
乡梦断,旅魂孤,峥嵘岁又除。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雁无。
“淮海居士这首词,一如他的其他羁旅词作一样,婉约清丽,幽怨多情。多亏夏公子记得这样清楚,我记性不好,记不全。”叔姬静静地听完全词,由衷地发出赞叹。
“要说记诵功夫,午贻兄当数船山书院第一号。”杨度接过妹子的话称赞。
“你们莫打岔,听我说。”夏寿田望着杨氏兄妹说,“我由秦少游想到苏小妹,由苏小妹想到她的哥哥弟弟,又由他们苏氏一家,想到你们杨氏一家。你们兄妹恰好也是三人,又个个都是俊才,将来一定不会让苏氏一家专美于前。”
杨钧拍着手掌笑道:“午贻哥哥说得真有趣,好像偷听了我哥哥的话似的。去年我哥哥回来,对我和姐姐说,我们发愤努力,要学苏氏兄妹,还要立志超过苏氏兄妹,不要让后人一说起来就是苏家的兄妹如何如何,也要让他们说杨家的兄妹如何如何。”
杨度笑着说:“真个是童言无忌!幸好我们说的是古人,没有碍着今人的事。倘若私下说的是今日的名人,小三子这么一兜出来,那就惹麻烦了。”
大家都愉快地笑起来。
夏寿田说:“叔姬,今后若有幸遇到秦少游这样的夫君,你也要难他一下哟!”
说得杨庄脸红起来,无话可答。
杨度说:“只是叔姬至今尚未遇到秦观式的郎君,午贻,你要为叔姬留意才是。”
杨庄拉着杨钧的手背过脸去,指着远处的一座宝塔,对弟弟说:“那就是哥哥常说的珠辉塔。”
杨钧向远处望去。他们的背后,响起夏寿田的声音:“你刚才说的事,使我倒想到一个人来。此人虽不及秦少游的风流才华,却也长得一表人才,能诗善文,勉勉强强可以配得上叔姬。”
“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夏寿田故意大声地说,“你看代懿如何?”
一听说“代懿”二字,叔姬一颗芳心怦怦跳起来。
“代懿?那当然很不错。”经夏寿田这一提醒,杨度也觉得王代懿的确跟妹妹是很好的一对。
“有四个字,加之于代懿的头上,他可以当之无愧。”夏寿田接着说。
“哪四个字?”
“诚实君子。”
远望佛塔的叔姬一直在倾听夏公子和哥哥的对话,“诚实君子”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