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觉幻长老传衣钵
盘雪白莲藕,一大盘浅黄落花生,一大盘油黑瓜子,又递上三盏盖碗香茶。觉幻指着桌上的东西,笑着对杨度说:“居士请,山野小寺,无甚好吃的物品,只不过这些都是道地的沩山土产,且都出自小寺僧众之手。居士请勿嫌弃,尝尝这些自产的土货吧!”
说着亲手递来一个橘子,也给寄禅递一个。走了一夜的山路,又饥又渴,且杨度为人向不拘泥,便告一声谢,剥起橘子来。寄禅向长老谈他这几年的情况。长老话不多,只静静地听着。
说话间进来一位五十余岁的僧人,向长老请示:“早禾冲皮封翁的太太去世了,打发人送来三百两银子,请寺里去十六位和尚念四十九天超生经。小僧已收下了银子,请长老法旨,看派谁为头去?”
觉幻说:“把银子还给皮封翁,请他多多包涵,就说敝寺过几天要做大法事,抽不出人来,请他们别处请和尚念经。”
退银子?禀事僧人大为不解,这三百两银子,对寺里来说,可是一笔大收入了,这样大方的施主三五年难得遇到一个。
“请问长老,我们过几天要做什么法事?”
“明天你就知道了。”觉幻挥挥手说,“你去办吧!”
“小僧还想多一句嘴,请问长老,法事做几天。”那僧人还是站在原地不动,过一会又提出一个问题。
“一天。”
那僧人听了这话后才出门。
寄禅问:“这位师兄眼生得很。”
觉幻说:“他是本寺的知客,叫智凡,去年才从南岳华严寺来的。”
正说着,智凡又推门进来了,对长老禀道:“小僧对皮家来人说了,这几天内我寺有事,抽不出人,我为你们去请安化上隆寺十六位和尚来念头七,二七以后由我们密印寺的人再去念,他们答应了。特来禀告长老,我立即带着四十两银子去安化,请长老同意。”
觉幻想了下说:“好,你去吧,今天晚上一定要赶回来。”
智凡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寄禅笑着说:“长老真会识人,智凡师兄确实能干会办事。”
觉幻说:“到手的银子推出去,他觉得可惜了,也难为他一片好心为了密印寺。”
两人又继续说着话。杨度插不上嘴,便悄悄地打量起这间方丈来。方丈里并不见一处佛像香火,东边靠墙摆着两个大立柜。一只柜子的半扇门打开着,里面堆着一函函蓝布面书。南边是个窗户,窗户下是一张大木桌,桌上有笔墨纸砚,还有一副黑边眼镜。西边摆着一张木床,床显得很陈旧,已是早晚很凉的天气了,床上仍只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放着一条黑色棉被,床头墙上挂着一幅装裱得非常雅致的草书。细看时,却原来是一首七言古风:
淮阴江上清风细,钓竿七尺千金系。封侯拜将丈夫心,兔死狗烹君王意。淮阴侯,何昏昏,几见英雄如妇人。将军有金酬漂母,汉王未肯哀王孙。穷不聊生达亦死,英雄结局乃如此。吁嗟乎,淮阴不起季亦微,区区亭长何能为!
旁边有一行小字,当是诗人的落款,可惜字小看不清楚,杨度亦不便离席去看,心里想:这方丈乃是寺院的中心,最是集中体现着参禅礼佛、清心寡欲的佛家特色,为何挂着一幅这样怀古伤今的诗卷!
正在怀疑时,觉幻长老似乎窥测到了,浅浅地笑了一下,对杨度说:“那首古风是平江卧云和尚写的。老衲见他书法气势好,特为托人去长沙裱糊的。居士看他写得如何?”
杨度又看了一眼后说:“字写得不错,淋漓狂放,有癫张醉素的风采,只是既然出了家,就不必再议论这些俗事了。”
觉幻笑道:“居士不知,这卧云皈依佛门之前,正是一位失意的英雄。追求了大半生的事业,你叫他一时如何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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