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从看到千惠子的第一眼起,杨度就喜欢上了这个美丽的日本女郎
“千惠子小姐,我正在对你爷爷说我去拜访你,你就来了。请坐,请坐。”杨度松开双手,热情地招呼,“我给你沏一杯中国茶,你喝得惯吗?”
“最好,最好。”千惠子大方地说。又问,“是龙井吗?”
“我没有龙井,只有我的家乡南岳云雾茶。你尝尝看,它并不亚于杭州的龙井。”
杨度从书架上取下一个有盖的竹筒。这竹筒也是南岳的特产,它是截取冬天的楠竹根稍稍加工而成。成本低廉,制作简单,却有许多用途和优点:樵夫牧童用它装饭,哪怕是三伏天饭菜也不馊;走长途的人,用它装水,烈日暴晒下,筒里的水仍清凉可口,如同刚舀取的泉水;农家用它装菜籽,长出来的蔬菜格外鲜嫩;南岳山下的人们用它装茶叶,十年八年的茶叶泡出来的水都碧绿清香。那年,齐白石从南岳山下一个老农的手里讨得一截二十年的楠竹根,做了三个茶叶筒。他用心雕琢,做得很精美。三个茶叶筒上有他临摹的三幅古画。一个摹王冕牛车载母春游图,留给自己用,隐含自己以王冕为榜样,甘于做一个寂寞清贫画家的志趣。另一个摹玄奘西天取经图,送给寄禅和尚,鼓励他像玄奘那样孜孜不倦地钻研佛学经义。第三个临一幅赵匡胤雪夜访普图,送给杨度,以赵普比杨度,盼望他日后做一个受君王信任的贤宰名相。杨度十分喜欢这幅画,自己也隐隐以赵普为鞭策,东渡日本的简单行囊里就有这个竹筒和一筒子茶叶。他从竹筒里倒出茶叶来,泡了两杯茶,一杯给千惠子,一杯给田中。
“好喝!”千惠子浅浅地呷了一口,称赞道,“中国的茶比日本的茶清香。”
田中也说:“南岳云雾茶叶好,比杭州龙井茶叶泡出的水更清亮。”
杨度听了这两句赞扬后很得意,说:“南岳茶不及龙井的名气大,但我却偏爱它,不喜欢龙井。”
千惠子笑道:“杨先生,我读了你的《湖南少年歌》,很钦慕你的才华和对家乡的挚爱,刚才听到你偏爱南岳茶的话,更确信你是一个纯粹的爱乡主义者。”
杨度哈哈大笑起来:“千惠子小姐真风趣!从来只听说爱国主义者,再没有听说过爱乡主义者。”
田中说:“杨先生别见怪,我这个孙女就爱这样标新立异。”
杨度说:“哪里会见怪!这正是小姐的可爱之处。”
“标新立异有什么不好?”千惠子望了爷爷一眼,对杨度说,“贵国大诗人郑板桥先生有两句诗说得好:‘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花要引人注目,就得标新立异。杨先生,你说是吗?”
杨度大吃一惊,他决没有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日本女学生竟然可以随口背诵出郑燮的诗来,而且引来为自己辩护,竟如此恰到好处,天衣无缝。他不禁肃然起敬,说:“小姐,你的汉学真好!”
千惠子嫣然一笑,说:“这是我爷爷教我的。爷爷最喜欢贵国的郑板桥。”
千惠子的这一笑,使杨度突然想起久违的静竹来。“她们的笑容很相像!”杨度在心里默默地说。
田中微笑着说:“千惠子说得对,我喜欢板桥的诗,尤喜欢板桥的字,家里常常挂着板桥的书法。刚才这两句诗,千惠子十二三岁时就跟着我学会了。不过,自从看到你的这幅《湖南少年歌》后,无论诗也好,字也好,我觉得板桥在你的面前都要略输一筹。贵国真是一个人才荟萃之邦呀!”
在杨度自己看来,他的诗无疑要比郑燮的好,至于别具一格的板桥体书法,他还不敢确信能超过。今天听到田中老先生这番评定,他很高兴,口里免不了谦虚一番:“哪里哪里,板桥是前贤,他的字在敝国享誉甚高,我自愧不及。”
千惠子忙说:“杨先生你别谦虚,我也同意我爷爷的看法,我到这里来,就是要拜你为师的。一是跟你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