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杨度独自来到牛石岭祭奠谭嗣同
十余岁书生打扮的人在边走边说话,手里都提着一个竹篮子,里面放着一些钱纸线香和月饼。他知道他们也是去谭嗣同墓的,便有意将缰绳牵紧,让马走慢点。一会儿,两个书生走到前面去了,杨度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两三里路后,书生向右转弯了。这是一条长满野草的小路,不便骑马,他下马牵着走。
沿着小路走不多久,眼前兀地现出一个又高又大的土堆子。土堆子正前方约有一二十个人在那里静悄悄地忙碌着,或烧纸点香,或装碟摆碗,或跪拜磕头,或肃立默哀。那两个书生也在土堆子前停下了脚步,杨度知道,这个土堆子一定是谭嗣同的墓冢了。他将马系在一棵较大一点的松树干上,怀着一股崇敬的心情,缓慢地走向墓冢。
墓冢前有一块打制粗糙的石碑,上面刻着九个隶书大字:谭公讳嗣同先生之墓。墓碑旁边另有一块石碑。这座石碑有一人多高,是一块乳白色大理石制成,平面光滑,四周有精致的雕花,石碑上刻着两行楷书:亘古不灭,片石苍茫立天地;一峦挺秀,群山奔赴若波涛。左下方有一行小字:浏阳居士宋渐元敬立。
杨度默立在谭嗣同的墓前,脑海里浮想联翩。他想起与谭嗣同在长沙时务学堂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观其神采,听其谈吐,短暂的相晤,他就认定了这位名闻海内的谭公子是个非比等闲的义烈汉子,尤其是那一番铿锵有力的誓言,六年来一直萦绕在心头,似乎一时一刻都没忘记。京城的再次聚会,谭嗣同带来了徐仁铸的非常家书。在徐致靖家的一席话,既壮又悲,莫非已看到了罩在前途上的阴影?为新政的推行,谭嗣同密谋策划,奔走呼号,面对着十倍百倍的旧势力,毫不畏惧,寸步不让,终于以生命谱出一段感天动地的乐章。
想到这里,杨度虔诚地向墓冢三鞠躬。身旁那两个书生正在将带来的纸钱一片片地撕着焚烧,嘴里轻轻地念着:“三公子,你老人家为了国家为了百姓英勇就义,含冤而死,想必天道有公,现在已是一方神灵了。你老人家精神不朽,英灵不散,请收下晚辈送来的一点心意。你老人家暝目安息吧,戊戌年的事业总会有人继承的!”
“戊戌年的事业总会有人继承的。”两个书生无意间的这句话,给站在一旁的杨度以深深的震撼。是的,自己,还有梁启超、蔡锷、范源濂,不都是在继承戊戌年的未竟之业吗?黄兴、刘揆一、马福益等人要起义造反推翻满人的朝廷,建立汉人的政权,其目的也是为了国富民强,究其实,他们也是戊戌年事业的继承人。十八省有志之士,留学海外的热血之徒,可以说都是戊戌年事业的继承者。
报国献身的豪情再次在杨度心中奔涌起来。他要给英魂烧三炷香,以表达一个老朋友一个后死者的敬意。但来时匆匆,什么也没带上,他向周围环顾一遭,见附近有一间小茅屋,一个人从屋里出来,手一里拿着香烛。那里一定有祭品卖!杨度赶快来到茅屋边,屋子里有一张旧桌子上果然摆着一些钱纸线香蜡烛,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木然坐在一旁。
“老人家,我买一束线香四支蜡烛。”杨度一边从衣袋里掏钱,一边对老头说。
“少爷,听你口音,不像是浏阳人。”老头眯起眼睛看着杨度。
“我不是浏阳人,我是湘潭人。”
“你是三公子的什么人,这么远来给他祭墓?”老头说话之间 拿出一束线香来。
“我是他的好朋友,戊戌年我和他一起在北京共过事。”杨度接过老头递来的线香。
“哦,戊戌年你也在北京?”老头一下子来了精神,将杨度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少爷贵姓大名?”
“我叫杨度,字皙子。”
“哦,你就是皙子先生!三公子生前常常提起你。”老头十分热情起来,忙站起让座,一边拍打着脑门说,“自三公子就义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