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王闿运为初出茅庐的弟子出谋画策
年曾文正办湘军最大的困难是什么?”王闿运并不需要学生的回答,他自己继续说下去,“一不是缺勇,二不是缺将,最大的困难就是缺银子。朝廷没有饷拨,完全靠自己去筹措,他为此常常弄得焦头烂额,自己嘲笑自己,说是个四方乞讨的叫花子。湖南自来商业不发达,全省收人不敌苏淞地区一个大县,逼得没法,他只得设卡抽厘,硬着头皮受万千人唾骂。你想想,假若银子好筹,他曾文正那样一个死爱面子的人会这样做吗?当年我修《湘军志》,专列筹响篇,并将咸丰六年至八年这三年间湖南协济江西军饷作了统计,共二百九十一万五千两。这都是亏了左文襄的大才运筹,才能有这些银子。所以我在《湘军志》里说了,曾文正在江西打了三年仗,无功可言,左文襄坐镇长沙筹措军饷,功劳超过他。《湘军志》后来遭九帅的垢病,这也是其中的一条。”
“你的这些西学新学,我不能指教。”王闿运坦诚地承认。他又将纸捻子吹燃,把烟点着,嘴巴含着烟袋,斜着眼睛说,“不过,我要向你指出一点,办事与作文章是两回事。你的文章尽管写得花团锦簇,道理说得滴水不漏,但究竟是纸上的东西。他张香涛身为总督,要做的是实事。你要说服他,使他同意出面废约自办,必须要有实实在在可行的措施。”
“先生,照你老这么说,湘、鄂、粤三省没有自办铁路的经济能力?”
“三百万两银子从何而来?”王闿运一步不舍地追问。
王闿运的这番开导,真可谓开诚相见推心置腹,将一个策士应具备的气质,以形象的语言剖析得入木三分,杨度为之深深感激,说:“先生的教诲,弟子终生铭记在心。”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刚才讲的,毕竟是五十年前的事,现在与过去有一个大不相同之处。”王闿运站起身来,走了两三步,腰板挺挺的。他中气十足地继续说下去,当年游说公卿的神采依稀可见。“五十年前,湖南是官穷民穷绅也穷。现在湖南官家的府库、民间的仓廪依然是穷的,但却有一部分乡绅大大地富了。这里面有两类人。一类是近几年的暴发户,他们靠经商做买卖赚了大钱。眼下中国有两大公司。一是天津的久大公司。公司经理范旭东在澳大利亚学制盐,学成回国后在天津设厂炼盐,造出的盐白如雪,畅销全国。范旭东是湖南人,据说他的堂兄范静生也在日本……”
“范静生的堂弟开了大公司?”杨度兴奋地说,“范静生和我在法政大学同学,我和他是好朋友。”
“是的,陆抚台这个人,正是先生所说的,我先前不知道,下次不去找他了,直接去找张制台。这事只要张制台同意就行了。”
杨度明白了。他高兴地说:“先生,你老的意思是说,湖南的银子在他们那里。”
“是的,”王闿运笑着说,“皙子呀,我劝你未见张香涛之前,先去找这些财神爷,晓之以国家大义,诱之以个人利益,将他们说动。如果这些人能拿出七八十万出来,湖南的百万就不成问题了。你杨皙子能拿出湖南百万银子的保证来,就等于给张香涛一颗定心丸。他张香涛年轻时是清议派首领,这些年又对办洋务极有兴趣,这种名利双收又不要他花费大力气的事,他何乐而不为呢?”
“三百万两三省摊,湖南也得出一百万。当年是打仗,火烧眉毛,要保命,从上到下凡能拿得出的银子都得拿出来,还加上五里一卡、十里一哨地抽厘金,又有左文襄那样赤心任事的雄才,三年二百九十万,一年还不到一百万。现在就凭一句话,湖南能拿得出一百万吗?”
“皙子呀!”王闿运拍了拍杨度的肩膀,笑着说,“你明白你今天的身份吗?你去武昌总督府会张香涛,就好比当年苏秦、张仪游说列国诸侯,你就是当今的策士。不要以为策士只凭着一张嘴就可以说动王侯,朝为布衣,暮为公卿,策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