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与会党
士卒绝不敢有二心。说着话,指着阶下一名随从:“这个人的哥哥就是被我杀的,大人看他还不老老实实跟着我吗?”谭延闿劝他多加小心,黄忠浩反而笑谭“书生哉”。
被黄忠浩指着的这名随从,就是巡防军代表徐鸿斌。
10月22日,长沙新军攻破抚台衙门,发现余诚格换了便服,正准备逃跑。谘议局推举出的两位绅士黄翼球、常治当即上前劝说:“今日之事,宪台还不知道吗?我们特来恭请宪台到军政府去办事。”余诚格惊问:“军政府在哪里?”黄翼球说:“在谘议局。”余诚格很犹疑,道:“这又怎么对得皇上起呢?”常治冷笑一声:“什么皇上!是一个这样长的小孩子,他晓得什么!”说着用手比了比一尺左右的长度。
接着黄翼球与常治力劝余诚格出来主持大局,还以黎元洪为例说服他。余诚格总是推三阻四,末了说:“此事太重大了,各位请坐,休息休息,等我到里面和家父商量商量。”两位绅士及随同新军居然也就放余巡抚进去内堂。当然,余诚格立即从抚台衙门左侧的一个缺口逃了出去,逃到了湘江中的日本军舰上。(《湖南反正追记》)
当同盟会的焦达峰等人进入抚台衙门时,巡防队的士兵不仅不阻拦,反而举枪行礼。他们走到后门,发现有人穿着补服,骑马仓皇而出,这时有巡防队士兵故意高喊:“我们统领来了!”顿时一群新军、会党一拥而上,将之刺于马下。那人大叫:“我不是黄忠浩!我不是黄忠浩!”哪里有人听他,一径推到天心阁的城楼上斩首。
在绑缚推搡的过程中,就有人用拳击黄,有人打黄的耳光,还有人用刺刀在黄身上乱刺。这些根本不认识黄忠浩的士兵,何来那么大的仇恨?是公仇还是私怨?不得而知。黄忠浩被绑送到城楼上,已经只剩了半条命,再被砍下头颅,悬在城门上示众。
后来为黄忠浩作过传的湘潭人罗飞钧,听说黄被杀的消息,特意赶到城墙下去看。不想碰见了一个老头子,在那里望着城楼上的首级哭哩。问他是谁,答说是黄忠浩当年在广西带兵的部下。罗飞钧听老头子讲,黄总兵在广西,从不贪一文军饷,不收一文贿赂,打仗冲锋在前,万死不辞,可以说军人中的典范。
湖南军政府当天的布告里,有“兵不血刃,商民交欢”之语。这可以算是事实,光复当日,整个长沙才死了四个人,都是清廷不肯投降的官吏。黄忠浩是其中位置最高者,其实他与余诚格一样,本可以不死而走。造化如此,从可能的湖南都督到悬于城楼的头颅,黄忠浩证明了湖南人的倔强。
绅士靠边站
湖南绅权特重,这是清末的常识。这种士绅的特权,跟湘军因洪杨之乱崛起有关。敉平洪杨之后,朝廷担心湘军尾大不掉,动手遣送。那些起于行伍的湘军官兵,带着天大的平逆之功,以及从各地搜罗的珍宝金银,回到湖南,变成硕大无朋的士绅集团,外有奥援,内结同党,有几个地方官敢拿顶子去跟他们拼?
不过单就辛亥年说,湖南的绅权大有衰落之势。地方上还算好,如沈从文的父亲沈宗嗣,当过军官,在凤凰素有名望,湘西光复,他是主事者之一,联合镇台周瑞龙,发动苗汉民众起事,自己在凤凰城里做内应。湘西光复后,“地方一切皆由绅士出面来维持,我爸爸便即刻成为当地要人了”。
省城的景况却不大妙。试想谘议局内部推举的都督(一说统制)黄忠浩,居然会被会党或巡防队的代表轻易否决,还直接送上了断头台,则士绅的势力对长沙革命的控制力之弱,可想而知。
这一层,可以归结为1910年抢米风潮的余波。
抢米风潮,表面上看是官民冲突。湖南大荒,米价腾贵,官吏又无所作为,导致长沙市民黄贵荪一家四口跳老龙潭自尽,引发市民骚动,而巡警道赖承裕面对民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