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绝大部分学问就在家庭日常生活之中
珊吃饭,从此欢笑如初,前隙盖释矣。近事大略如此,容再读书。国藩手具。
(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 公元1842年11月28日)
诸位贤弟足下:
四弟来信写得很详细,他发奋自励的志向,流露在字里行间。但一定要出外找学堂,这是什么意思?不过说家塾学堂离家里太近,容易耽搁,不如外出比较清静。然而出外从师,自然没有耽搁。如果是出外教书,那耽搁起来,比在家塾里还厉害。
况且真能发奋自立,那么家塾可以读书,就是旷野之地,热闹之所,也可以读书,背柴放猪,都可以读书。如不能发奋自立,那么家塾不适合读书,就是清净之所,神仙之地,都不适合读书,何必要选择处所,何必要选择时间,只要问自己:自立的志向是不是真的。
六弟埋怨自己的命运不佳,我也深以为然。但只是小试失利,就发牢骚,我暗笑他志向太小而心中忧虑的不大,君子的立志,有民为同胞、物为同类的器量,有内修圣人之德,外建王者之功,然后才不负父母所生,不愧为天地间的一个完人。所以他所忧虑的,是因自己不如舜帝,不如周公而忧虑,以德不修、学不成而忧虑。所以,顽固的刁民不能感化,则忧;外夷侵扰我中国,则忧;小人在位,贤人被困,则忧;匹夫匹妇没有得到自己的恩泽,则忧。这就是通常所说的悲天命而悯人困窘,这是君子的忧虑。如果是一个人的屈和伸,一家人的饥和饱,世俗所说的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本无暇顾及到这些。六弟受挫于一次小试,便自称命运不佳,我暗笑他所忧的东西大小了。
人若是不读书也就算了,既然自己称作读书人,则必须研读《大学》。《大学》的纲领有三个方面:弘扬光明正大的德行、让民众弃旧图新、抵达最完善的境界。这三个方面都是我的分内之事。倘若读书不能联系到自身,说这三方面与我毫不相关,那么读书有什么用?即便能写文章能赋诗,自以为博雅,也只能算一个识得字的养猪奴而已,怎能称得上明理有用的人呢?朝廷以科举文体来考取士人,也是说他能代圣贤立言。必须要能够知圣贤所知的道理,做圣贤所做的事情,能够做官管理民众,修炼自身给僚属做出表率。倘若将明德、新民视为分外之事,即使能写文章能赋诗,而于修炼自身治理百姓的道理茫然不讲,朝廷用这样的人做官,与用养猪奴做官,有什么区别?
如此说来,既自称读书人,那么《大学》的纲领,都是自己切身之事就很清楚了。它的条目有八点,在我看来,需要用功的地方,仅两点而已:一点叫做格物,一点叫做诚意。格物,是努力求知上的事。诚意,是努力践行上的事。物是什么?即所谓从源起到结局、从本质到现象的事物。躯体、心灵、意愿、知识、家庭、国家、天下,都是物,天地万物都是物,日常做的事情也都是物。格是什么?就是针对物而深究它的道理。比如说,侍奉双亲早晚问候,这是物,探究它之所以要早晚问候的道理,即格物;侍奉兄长跟随兄长,这是物,探究之所以要跟随兄长的道理,这就是格物:我的心灵,这是物,探究我之所以存有这样心灵的道理,又推广开来探究通过省察涵养来存有完善心灵的道理,即格物;我的身体,这是物,探究我的敬惜自身的道理,又推广开来探究通过立姿恭肃坐姿端庄等方式来敬惜自身的道理,这就是格物;每天所读的书,句句都是物,切合自身体验,根究它的道理,这就是格物。这些都是努力求知上的事。诚意,即将所知的道理努力践行,这就是不欺骗自己。知道一句,便践行一句。这就是努力践行上的事。这两个方面齐头并进,普通的学问在这里,高深的理论也在这里。
我的朋友吴竹如格物工夫很深,一事一物,都要寻求它的道理。倭艮峰先生诚意工夫很严,每天有日课册子。一天之中,一念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