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根深蒂固的右倾
若投生在这样的人家,情形将是何等悲惨、绝望、不公正。
那时候怀柔山区的农民真是穷苦。大石山中仍要以粮为纲,便只好炸开石山,沿坡垒筑坝阶,造出一小块一小块薄田。造田之后,为了解决水源,还必须凿石开渠。隆冬季节,我常和农民一起在山坡上抡镐,领略过与顽石搏斗的辛劳。然而,产量仍然极低。我们吃的是派饭,除了四类分子和特殊困难户,一家吃一天。人们尽量把家里最好的拿出来,也不过是杏叶馍之类。村里常见因近亲通婚造成的痴呆人,还有一个患梅毒的老太,鼻子、手、足都烂掉了,天天匍匐在院子的地上。生产队长是一个复员不久的军人,人很正派,因为自己的胃病和村民的落后而总是愁眉苦脸。我和一个养牛老汉睡一条炕,染了一身虱子,一件棕色毛衣因为结满虱卵而变成了浅灰色。开始感到痒,恶心,浑身有小虫子在爬,时间一久也就麻木了。有一回,我独自去远处一个村外调,在山路跋涉了大半天才到达。调查完毕,天已黑了,当地工作队的人留我与他们同住,我十分犹豫。我是为我的满身虱子自惭形秽,如果我住下,肯定会传给他们。如果要当日赶回,只能抄近道,翻一座大山,山上有野兽,而且几乎必然迷路。最后我怀着一种罪恶感住下了。
后来的事实表明,社教运动的目标就是要整“党内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发动两年后直接导向文革。不过,当时我和大多数人一样对此茫然不知。在运动中,也曾为上头精神的多变感到奇怪,例如开始时推广王光美的桃园经验,后来又批为形左实右,但只是奇怪而已,未能深想。1966年6月1日夜晚,中央电台广播了聂元梓等七人攻击校长陆平及校党委的大字报,次日,全国各报均在头版头条刊载。聂元梓是哲学系的党总支书记,其余六人也都是哲学系的教员,我闻讯自然为之震惊。几天后,指导员宣布,接上级通知,北大学生立即返校,四清的鉴定不做了,每个人将在文化大革命中给自己做出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