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8读《务虚笔记》的笔记
者爱残缺者。分两种情形:1)相濡以沫,同病相怜,是小平等;2)知一切生命的残缺,怀着对神的谦卑,以大悲悯之心而爱,是大平等。此项包含了爱的最低形态和最高形态。
在中,女教师O与她不爱的前夫离婚,与她崇拜的画家Z结合。此后,一个问题始终折磨着她:爱的选择基于差异,爱又要求平等,如何统一?她因这个问题而自杀了。O的痛苦在于,她不满足于4(1),而去寻求2,又不满足于2,而终于发现了4(2)。可是,性爱作为世俗之爱确是基于差异的,所能容纳的只是小平等或者不平等,容纳不了大平等。要想实现大平等,只有放弃性爱,走向宗教。O不肯放弃性爱,所以只好去死。
在小说中,作者借诗人L这个人物对于性爱问题进行了饶有趣味的讨论。诗人是性爱的忠实信徒,如同一切真正的信徒一样,他的信仰使他陷入了莫大的困惑。他感到困惑的问题主要有二。其一,既然爱情是美好的,多向的爱为什么不应该?作者的结论是,不是不应该,而是不可能。那么,其二,在只爱一个人的前提下,多向的性吸引是否允许?作者的结论是,不是允许与否的问题,而是必然的,但不应该将之实现为多向的性行为。
让我们依次来讨论这两个问题。
诗人曾经与多个女人相爱。他的信条是爱与诚实,然而,在这多向的爱中,诚实根本行不通,他不得不生活在谎言中。每个女人都向他要求“最爱”,都要他证明自己与别的女人的区别,否则就要离开他。其实他自己向每个女人要求的也是这个“最爱”和区别,设想一下她们也是一视同仁地爱多个男人而未把他区别出来,他就感到自己并未真正被爱,为此而受不了。性爱的现实逻辑是,每一方都向对方要求“最爱”,即一种与对方给予别人的感情有别的特殊感情,这种相互的要求必然把一切“不最爱”都逼成“不爱”,而把“最爱”限定为“只爱”。
至此为止,多向的爱之不可能似乎仅是指现实中的不可能,而非本性上的不可能。也就是说,不可能只是因为各方都不能接受对方的爱是多向的,于是不得不互相让步。如果撇开这个接受的问题,一人是否可能爱上多人呢?爱情的专一究竟有无本性上的根据?史铁生认为有,他的解释是:孤独创造了爱情,多向的爱情则使孤独的背景消失,从而使爱情的原因消失。我说一说对他的这一解释的理解--
人因为孤独而寻求爱情。寻求爱情,就是为自己的孤独寻找一个守护者。他要寻找的是一个忠实的守护者,那人必须是一心一意的,否则就不能担当守护他的孤独的使命。为什么呢?因为每一个孤独都是独特的,而在一种多向的照料中,它必丧失此独特性,沦为一种一般化的东西了。形象地说,就好比一个人原想为自己的孤独寻找一个母亲,结果却发现是把它送进了托儿所里,成了托儿所阿姨所照料的众多孩子中的一个普通孩子。孤独和爱情的寻求原本凝聚了一个人的沉重的命运之感,来自对方的多向的爱情则是对此命运之感的蔑视,把本质上的人生悲剧化作了轻浮的社会喜剧。与此同理,一个人倘若真正是要为自己的孤独寻找守护者,他所要寻找的必是一个而非多个守护者。他诚然可能喜欢甚至迷恋不止一个异性,但是,在此场合,他的孤独并不真正出场,毋宁说是隐藏了起来,躲在深处旁观着它的主人逢场作戏。惟有当他相信自己找到了一个人,他能够信任地把自己的孤独交付那人守护之时,他才是认真地在爱。所以,在我看来,所谓爱情的专一不是一个外部强加的道德律令,只应从形而上的层面来理解其含义。按照史铁生的一个诗意的说法,即爱情的根本愿望是“在陌生的人山人海中寻找一种自由的盟约”。
诗人L后来吸取了教训,不再试图实行多向的爱情,而成了一个真诚的爱者,最爱甚至只爱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