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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坚决照办,坚决执行,只须向工人传达此示即可,不必作任何解释,此谓一美。工人们受一次反对个人迷信,反对个人崇拜的现场教育,此又谓一美。故谓‘三全其美’,难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吗?”沃克听我讲到这里,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一个月后,我陪沃克到八达岭游玩。正值京郊万山红遍季节,风和日丽,天高云淡,站在万里长城之上,俯瞰四野,极目远眺,心旷神怡,顿生叹人间沧桑,发思古之幽情。我斜倚长城堞口,吸着烟,向沃克讲了“孟姜女”万里寻夫,哭倒长城的故事。

    “太美了,太悲了,爱得太伟大了!孟姜女的爱情,是应该与长城共存于后世的!”年轻的瑞典文学博士竟大受感动,泪水旋旋欲坠。

    沃克要为我拍一张照片,忽然有一人鬼鬼祟祟地凑到我们跟前,低声问沃克:“买毛主席像章么?要外汇。”“你卖毛主席像章?”沃克惊讶地反问。

    那是一个年轻人,身材很高,穿一件驼色毛料西服,皮鞋闪闪发光,几乎一尘不染。发式也很潇洒,架宽边珐琅框眼镜。样子颇有几分书卷气。我早已见他在游览长城的外国人中周旋,以为他是陪同翻译,未格外加以注意。我问:“你是干什么的?”

    他乜斜了我一眼,说:“你刨根问底的干嘛?我是在和这位外国先生做买卖,又不是和你!”转对沃克说:“先让您见识见识货色!”便解开西服扣子,将衣襟对迈克一敞——在他的西服里子上,在他的毛衣上,缀挂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毛主席像章,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琳琅满目”。“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人民币一分不要!”对方说着,关上了他的“商品橱窗”。斯文的瑞典文学博士,突然用极其粗野的中国话骂了一句:“滚你妈的蛋!”

    “不买拉倒,你怎么骂人?!”对方慌乱地扣着衣兜。我说:“你真是生财有道啊!快滚,要不对你可没好处!”“我滚,我滚,何必呢?买卖不成仁义在嘛……”那人嘟哝着转身怏怏地溜掉了。

    我和沃克互相望着,游兴一扫而光。

    沃克低声说:“我想回去了。”

    我说:“那我们走吧。”

    我们默默走下长城,乘沃克的小汽车离开了长城。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在自己的外国朋友面前,心中已不复是感到羞耻,更加感到悲哀。

    人类有一种不良的心理,我们叫它作“报复”。历史有一种无情的规律,被历史学家们解释为“逆转”,被哲学家们解释为“走向反面”,被迷信者们解释为“轮回”。

    迷信的瓦解是神祗的悲剧。权威的沦丧是伟人的不幸。“一句顶一万句”实现不了共产主义。对金钱的贪婪却也必定迷乱一个民族的心智。建设“中国式的社会主义”是对“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社会主义”的反思,但物质文明并非就是与精神文明天生连体的双胞胎。所以我最反感在我们党和国家的各种报纸上,宣扬“时间就是金钱”这种观念。

    时间是历史,是生命,是无尽的永远接续的成功与失败的记录,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命运。

    时间意味着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存在。而后者存在的真正意义绝不是用金钱覆盖地球。

    时间不等于金钱。“时间就是金钱”却等于说“金钱就是一切”。

    于是我想到了北京流传的一句话——“十亿人民九亿‘侃’,还有一亿在发展”。

    “侃”者——“侃大山”之谓也。

    虽然夸大其词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却道出了现实的某一“剪影”。

    富则兴许富得很快,但却未必会使中国人变得更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现代人。

    一路望着车窗外飞闪的树木,我的头脑中闪生着许多思想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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