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
,被风一吹,这才觉得倦了,我就拣一个空位儿也放倒了身体。
“外港尚且那样,不知这镇河干成了什么样子?quot;我随便想,就伛起身子来看河里。这晚上没有月亮,河里墨黑,从桥顶望下去,好像深得很。渐渐看出来了,有两点三点小小的火光在河中心闪动。隐隐约约还有人声。quot;哦!还好!quot;我心里松了一松,我以为这三三两两的火光自然就是从前见惯的quot;生意船quot;,或者是江北船户在那里摸螺蛳。然而火光愈来愈近了,快到了桥边了,我睁大眼睛看,哪里有什么船呢,只是几个赤条条的人!小时候听人讲的quot;落水鬼quot;故事便在我脑上一闪。这当儿,河里的人们也从桥堍的石埠走上来了,的的确确是quot;活人quot;,手里拿着竹丝笼,他们是在河里掏摸小蟹的顽皮孩子。原来这一条从前是交通要道,饮料来源,又兼无底垃圾桶的镇河,现在却比小小的沟还不如!
四十多天没雨,会使这小小的乡镇完全改变了面目,本来是quot;路quot;的地方会弄到不成其为quot;路quot;。
从前这到处是水的乡镇,现在水变成了金子。人们再不能够站在自家后门口吊水上来,却要跑五六里路挨班似的这才弄到一点泥浆样的水。有人从十多里路远的地方挑了些像样的水来,一毛钱一桶;可是不消几天,就得跑它二十多里路这才有像样的水呢!
白天,街上冷清清地不大见人,日中也没有市。这所谓“市quot;,就是乡下人拿了农产物来换日用品。我巡游着那冷落的市街,心里就想起了最近读过的一首诗。这位住在都市的诗人一面描写夜的都市里少爷小姐的跳舞忙,一面描写乡下人怎样没昼没夜的靉e水,给这两种生活作一个对比。我走过那些不见一个乡下人的街道时,我自然也觉得乡下人一定是田里忙了,没有工夫上镇里来quot;做市面quot;。但是后来我就发见了我的错误。街那边有一家出租汽油灯的铺子,什么quot;真正国货光华厂制quot;的汽油灯,大大小小挂满了一屋子,两个人正靠在铺前的柜台边谈闲天。我听得中间一位说道:
“亏本总不会罢?一块钱一个钟头,我给你算算,足有六分钿呢!quot;
说话的是四十来岁的长条子,剃一个和尚头,长方脸,眯细了眼睛,大概是近视,却不戴眼镜。我记起这位仁兄来了。他是镇上的一位quot;新兴资产阶级quot;,前年借了一家歇业的典当房子摆了三十多架织布机,听说干的很得手呢。我站住了,望望那一位。这是陌生面孔,有三十多岁,一张圆脸儿,晒得印度人似的。他懒洋洋摸着下巴回答这长条子道:
“六分钿是六分钿,能做得几天生意呢?三部车本钱也要一千光景,租船难道不要钱?初头上开出去抽水,实实足足做了八天生意。你算算有什么好处?现在,生意不能做了,船又开不回来,日晒夜露,机器也要出毛病呵!quot;
“唔唔,出毛病还在其次……就怕抢!quot;
长条子摇着头说,眯细了眼睛望望天空。
我反正有的是空工夫,就踅到柜台边跟他们打招呼。几句话以后,我就明白了他们讨论的quot;亏本不亏本quot;是什么。原来那黑圆脸的就是汽油灯铺子的老板,他买了三部苏农厂的抽水机,装在小船上,到乡下去出租,一块钱一点钟,汽油归他出。这项生意是前年发大水的时候轧米厂的老板行出来的,很赚了几个钱。今年汽油灯铺的老板就来学样,却不料乡下那些比蛛网还密的什么港什么浜几天工夫里就干得一滴水也没有了,抽水机虽然是quot;利器quot;,却不能从十里外的大河里取水来,并且连船带机器都搁浅在那里,回不到镇里了。港极多的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