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
等小学迁移到镇内,并且新建了三排洋房,地址在道教供奉太上老君的所谓quot;北宫quot;。太平军与清军在乌镇作战时,这北宫毁了大半,新建的三排洋式房子就在焚毁的空地上,包括六间教室和一间储存物理、化学教学用的药品和器具的小房。教员和学生的宿舍却在剩下的原北宫。
我进植材后,才知道教的课程已经不是原来中西学堂的英文、国文两门,而是增加了算学(代数、几何)、物理、化学、音乐、图画、体操等六七门课,又知道教英文和教新增加的课程的,都是中西学堂的高材生,毕业后由学校保送到上海进了什么速成班,一年后回来做我们的老师的。教我们英文的叫徐承焕,用的课本是内容相当深的纳氏文法第一册(按:英人纳司非尔特编的文法书共四册,最后一册讲到英文修辞学),他还兼教音乐和体操。教代数、几何的是徐的兄弟徐承奎,用的几何课本是《形学备旨》,代数课本是什么记不得了,但进度很快。
教国文的有四个老师,一个就是王彦臣,他现在不办私塾,到新学堂里来教书了,不过教的还是老一套,他教的好象是《礼记》。一个叫张济川,外镇人,他是中西学堂的高材生,由校方保送到日本留学两年回来的,他教,又兼教物理和化学,上化学课时,他在教室里作实验,使我们大开眼界。另外两个国文教师都是镇上的老秀才,一个教《左传》,一个教《孟子》。教《孟子》的姓周,虽是个秀才,却并不通,他解释《孟子》中quot;弃甲遗兵而走quot;一句,把quot;兵quot;解释为兵丁,说战败的兵,急于逃命,扔掉盔甲,肩背相磨,仓皇急走,就好象一条人的绳,被拖着走。但《孟子》的朱注明明说quot;兵quot;是武器,我们觉得他讲错了,就向他提出疑问,他硬不认错,直闹到校长那里。校长叫徐晴梅,是个领生(秀才考得好可以领一笔奖学金,称领生),也是我父亲的朋友,他大概觉得不能让老秀才在学生面前丢脸,就说:“可能周先生说的是一种古本的解释吧?”
图画课在当时一般的小学校里是不容易开的,因为教师实在难找。植材小学总算找到了一个,是镇上一位专门替人画尊容的画师。那时,乌镇还见不到照像,人死后,就请画尊容的画师来画一张尊容像,留作纪念。这位画师有六十多岁了,他教我们临摹芥子园画片,说:“临完了一部芥子园画片,不论是梅兰竹菊,山水,翎鸟,都有了门径。quot;但是他从不自己动手,只批改我们的画稿,他认为不对的地方,就赏一红杠,大书quot;再临一次quot;。
对于音乐,我是喜欢的。音乐用的是沈心工编的课本,其中有一首《黄河》共四节,现在还记得第一节是quot;黄河,黄河,出自昆仑山,远从蒙古地,流入长城关,古来多少圣贤,生此河干。长城外,河套边,黄沙白草无人烟,安得十万兵,长驱西北边,饮马乌梁海,策马乌拉山。quot;这首歌曲调悲壮,我很喜欢,但不甚懂歌词的意义,教音乐的徐先生,只教唱,不解释歌词。我问母亲。母亲为我详细解释,并及白草的典故,但乌梁海、乌拉山,母亲也不懂,只说这大概是外国的地名。
进植材的第二年上半年有所谓童生会考。前清末年废科举办学校时,普遍流传,中学毕业算是秀才,高等学校毕业算是举人,京师大学堂毕业算是进士,还钦赐翰林。所以高等小学学生自然是童生了。我记不起植材同什么高等小学会考,只记得植材这次会考是由卢鉴泉表叔主持,出的题目是《试论富国强兵之道》。我把父亲与母亲议论国家大事那些话凑成四百多字,而终之以父亲生前曾反复解释的quot;大丈夫当以天下为己任quot;。卢表叔对这句加了密圈,并作批语:“十二岁小儿,能作此语,莫谓祖国无人也。quot;
卢表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