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旅踪屐痕
件行李,那恐怕只有仰天叫苦罢。
据说那天的检查,其实已经是少有的客气了,——助手只用quot;左右包抄quot;的手术,并没有quot;倒提葫芦quot;;而且也不能不说是少有的马虎了,——那么多的行李只花了四小时就“看quot;完了。据说这也许为的载这些行李来的,是法国邮船公司的quot;小广东quot;号。
早上八时,船靠码头,十二时许,我们飘飘然坐在人力车上,向旅馆去。马路是平整广阔的,太阳晒在身上有点烫,太阳晒在路旁的草地和成群的棕榈上,似乎那些碧绿的狭长叶子也有些发黄,太阳晒在安南人的巨大的竹笠上,窄而短的黑色绸单袍上,看去怪不协调:我是在观赏海防的quot;风景quot;了,然而我不能忘记那quot;黑房quot;。
我承认我的脾气不好,我惯用quot;恶眼quot;去观看;我不喜欢安南人的极像二十五年前我们的时髦女郎的上衣似的服装,——袖口是那么窄而长,腰身是那么小,大襟,长仅及膝,而开叉又那么高,似乎到了腋下。而和这上衣(普通是深色的)相配,下边却又是白色的大脚管裤子,垂到脚背,上面则是庞大的笠子,遮掩了半个面孔。
我不喜欢这民族的服装,正如不喜欢他们那乌亮的黑牙齿和猩红的唾液,——那是因为嚼槟榔。
我也不喜欢那样的服装穿在安南女人身上,——虽然这比在男子身上好看些。我觉得这样的服装在一个女子身上,虽似起逸,可亦近乎佻挞。
至于嚼槟榔,想象起来,倒也不是怎样可憎的玩意,——我们的有闲的同胞不是常嗑西瓜子,嚼留兰香糖么?我没有嗑西瓜子的素养,也不喜欢任何口香糖,可是看见人家嗑着嚼着而觉得恶心的时候,记得也还没有过;然而这回看见了安南人的嚼槟榔,竟出乎意外地憎厌起来了,事实上嚼槟榔之可憎,远出想象之外!
这憎恶的来由,首先第一是肮脏。在街旁看见卖槟榔的小贩——女人或小孩子,蹲在地上,身边是一只小小篾篮,剖开了的鲜槟榔一瓤一瓤的摆在绿叶上,槟榔的外皮作碧绿色,内部却是灰白,这本来也不至于引起肮脏的感觉,然而因为是剖开了的,小贩的手又是照例那样黑污,篾篮左右又是照例的垃圾成堆,你会无疑惑到槟榔内部的灰白色不是本来灰白。不单是这样罢了,篾篮里还有一只半锈的小小的马口铁罐头,内盛浓厚的白物,像是石灰浆,小贩将一根篾皮搅白浆少许裹在一张槟榔叶里,像豆荚。这东西就和槟榔一同嚼的。你看见了那石灰浆似的白东西盛在半锈的马口铁罐头里,看见了这也是吃的,便自然而然会心头作恶。
憎恶的第二原因是狞恶。一个安南人如果口辅在动,那准是在那里嚼槟榔,那时,他的嘴唇边已经溢着猩红的口沫了,要是他一张嘴,那么,旧小说里常有的四个字——quot;血盆大嘴quot;,似乎正为安南人的嚼槟榔而作。
在海防安南人聚居的所在,街道上到处可见朱红色的干迹,一朵一朵的,你会错认是油漆泼翻了苏木水,其实这些就是嚼槟榔的人们吐出来的干唾液了。我曾经观察了一小时菜场,大多数的安南小贩都摆着地摊,走过鱼贩那一段时,腥咸的气味之难受固不用说,就是在那看去似颇整洁的鲜果小贩的地盘时,也饱享了一种似膻非膻的恶味,我疑心是安南人身上蒸发出来的体臭,可是同行的朋友指着满布地上的朵朵红液对我说:“这还是这些东西在作怪!quot;
红头金身的大苍蝇有时会成群扑面而来,——它们与槟榔同样普遍。据说晚上的蚊子也是大得可怕,而且多得没有办法的,不过当天下午四时,我们就乘车往河内去了。
槟榔,红唾液,金苍蝇,蚊子,在我的观感里构成了海防的风景线。但自然,海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