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迁 2
有几个人来同伊人握手攀谈,伊人心里虽然非常想跑上O的身边去问她的病状,然而看见有几个青年来和他说话,不得已只能在火炉旁边坐下了。说了十五分钟闲话,听讲的人都去了,女学生也去了,O也去了,只有与B,和牧师还在那里。看看伊人和几个青年说完了话之后,B就光着了两只眼睛,问伊人说:
“你说的轻富尊贫,是与现在的经济社会不合的,若说个个人都不讲究致富的方法,国家不就要贫弱了么?我们还要读什么书,商人还要做什么买卖?你所讲的与你们捣乱的中国,或者相合也未可知,与日本帝国的国体完全是反对的。什么社会主义呀,大政府主义呀,那些东西是我所最恨的。你讲的简直是煽动无政府主义,社会主义的话,我是大反对的。”
K也擎了两手叫着说:
“Yes,yes,allrigerB.goon,goon!”
(不错不错,赞成赞成,B君讲下去讲下去!)
和伊人谈话的几个青年里边的一个年轻的人忽站了起来对B 说:
“你这位先生大约总是一位资本家里的食客。我们工人劳动者的受苦,全是因为了你们资本家的缘故吓!资本家就是因为有了几个臭钱,便那样的作威作福的凶恶起来,要是大家没有钱,倒不是好么?”
“你这黄口的小孩,晓得什么东西!”
“放你的屁!你在有钱的大老官那里拍拍马屁,倒要骂起人来!………”
B和那个青年差不多要打起来了,伊人独自一个就悄悄的走到外面来。北条街上的商家,都已经睡了,一条静寂的长街上,洒满了寒冷的月光,从北面吹来的凉风,夹了沙石,打到伊人的面上来。伊人打了几个冷痉,默默的走回家去。走到北条火车站前,折向东去的时候,对面忽来了几个微醉的劳动者,幽幽的唱着了乡下的小曲儿过去了。劳动者和伊人的距离渐渐儿的远起来,他们的歌声也渐渐儿幽了下去,在这春寒料峭的月下,在这深夜静寂的海岸渔村的市上,那尾声微颤的劳动者的歌音,真是哀婉可怜。伊人一边默默的走去,俯首看着他在树影里出没的影子,一边听着那劳动者的凄切的悲凉的俗曲的歌声,蓦然觉得鼻子里酸了起来,O对他讲的一句话,他又想出来了:
“你确是一个生的门脱列斯脱!”
伊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钟光景,房里火钵内的炭火早已消去了。午后五点钟的时候从海上吹来的一阵北风,把内房州一带的空气吹得冰冷,他写好了日记,正在改读的时候,忽然打了两个喷嚏。衣服也不换,他就和衣的睡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伊人觉得头痛得非常,鼻孔里吹出来的两条火热的鼻息,难受得很。房主人的女儿拿火来的时候,他问她要了一壶开水,他的喉音也变了。
“伊先生,你感冒了风寒了。身上热不热?”
伊人把检温计放到腋下去一测,体热高到了三十八度六分。他讲话也不愿意讲,只是沉沉的睡在那里。房主人来看了他两次。午后三点半钟的时候,C夫人也来看他的病了,他对她道一声谢,就不再说话了。晚上C夫人拿药来给他的时候,他听C 夫人说:
“O也伤了风,体热高得很,大家正在那里替她忧愁。”
礼拜二的早晨,就是伊人伤风后的第二天,他觉得更加难受,看看体热已经增加到三十九度二分了,C夫人替他去叫了医生来一看,医生果然说:
“怕要变成肺炎,还不如使他入病院的好。”
午后四点钟的时候在夕阳的残照里,有一乘寝台车,从北条的八幡海岸走上北条市的北条病院去。
这一天的晚上,北条病院的楼上朝南的二号室里,幽暗的电灯光的底下,坐着了一个五十岁前后的秃头的西洋人和C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