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一定想办法别让人看出她是谁
的一个不安定因素,可是现在并没有人认识到这种破坏性有多大。而且,我自己就是通过一个痛苦的过程才产生今天这种认识,这种人的破坏性经过正确的引导是可以转变成一种同样大的建设性。我真的希望你能做这件事。
面对文玉的热切,沉默的是我。他不是第一个提出这样的问题的受访者,我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然而我仅仅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记者,我深感自己的力不从心。我不可能告诉文玉,像他这样的一大批人,几乎永远没有可能成为媒体关注的主要部分,因为他们是一个不容质疑的quot;弱势群体quot;,尽管他们迫切地希冀或者说乞求社会的关心和帮助。没有受到过伤害的人永远认为受伤者的痛苦是不正常的,所以我才会听到有人说:quot;安顿采访的人都是有病的人。quot;甚至也由此认为我是一个心理不健康的女人。我从无从解释到现在终于不屑于去解释,同样经历了一个痛苦的过程。我不可能对文玉讲出这一切。我的眼泪聚合在眼里,心理充满了委屈。也许在采访过程中出现这样的感受太过于女性,在我,这是第一次。我们对视了很久,我告诉文玉,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会坚持我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会一直做下去,只要还有人需要我做。
有时候,我们需要的就是一双倾听的耳朵、一双诚恳的眼睛和一颗善良的心。我一直觉得受过伤害的人比一直顺利的人更懂得贡献,因为他们从痛苦中走出来,他们曾经获得别人的帮助,所以他们更明白应该怎样帮助别人,我觉得我们可以比那些幸福的人做得更好。
我不知道该对文玉讲些什么,采访的艰难、写作的辛苦以及周围的各式各样的嘲讽,都不可能告诉他。甚至久而久之我已经在享受由此带来的一系列感觉,好的、坏的,都使我的生命和内心世界变得饱满,饱满到没有语言可以表达。我岔开了话题,问到他前妻的近况。文玉又有些黯然。
她已经结婚了,就是跟那个男孩。她没有办法,回到了她原来那个工厂,靠的是她父亲的关系。她家已经不跟她来往了,而且她家里拒绝接纳她现在的丈夫。他们收入不高,过得很拮据。她曾经来跟我要她冬天的衣服,我没有给,可能就是我狭隘吧。我总是想着十九岁那年她刚刚做完宫外孕手术、见到我就扑到我怀里,她一心一意地跟着我,满眼里只有我,那时候我就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可是现在,我做不到了。
我的屋子里还跟从前我们没曼离婚的时候一样,家具、照片、随手用的东西,都没有变。也许有一天我会改变,但是不是现在。
文玉离开报社的时候,犹豫再三,终于给我留下一个呼机号。他说:quot;如果我的口述发表了,有人与我有同感,愿意跟我联系,你就告诉他这个呼机号,我非常希望能帮你做些什么,能帮别人做些什么。人在被需要的时候才会有幸福感。quot;
我送他到楼梯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深深地看我一眼,然后说:quot;你一定想办法别让人看出她是谁。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