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对干体力劳动的民工队伍来说,所谓学习,也就是休息的代名词了。跟着,“小母狗”又带头约人,晚上到苗家的田埂山野里去抓青蛙,他说雨后的青蛙特别容易抓,抓回来扒了皮,放在饭盒里,撒上点盐花花,简直是打一顿高级的“牙祭”。这家伙一串连,竟然有六七个人愿意去,兴高采烈的。大家都有事儿干,都会自找乐趣。他呢,他干啥睡了一下午,精神恢复了,总不能吃过晚饭再闷头睡。天黑下来了,风吹来比白天凉些。犹豫再三,矫楠在连队工棚区域转了两圈,还是顺着黢黑的小路,往灯火密集的马哨街上走去。小卖部关了门,前头不好进,矫楠绕过山墙,沿着窄弄,走向小卖部的后门。一敲门,宗玉苏在里面答应着,打开了门。她站在昏浊的光影里迎着他。“吃晚饭了吗”她柔声问,嗓门压得低低的。他受她的感染,也小声说:“吃了。”“不是让你下来吃嘛。”“一样。”“你坐,我吃点饭。”矫楠接过宗玉苏递过来的一条板凳,在后门口坐下。宗玉苏在屋里吃饭,看得出,她吃得很快,有点急不可待的模样。听了她的话,矫楠心头得到一阵慰藉,这就是说,她在等他,真诚地盼他下来吃晚饭。他不下来,她始终不吃,在等着他。隔壁房东家好热闹,缝纫机在响,姑娘媳妇在嘻哈打闹,似乎还有人在嗑瓜子。矫楠听宗玉苏说过,这是一户马哨街上的苗家裁缝,修路队伍开进苗岭腹地来之后,找他做衣裳的客多得不计其数,家里赚了不少钱,一天到黑听他们的笑声。听嘛,唱惯苗家山歌的姑娘,把修路民兵唱的歌也学会了:“铁路修过苗家寨,青山挂起银飘带”“在想什么”不提防,宗玉苏吃完饭,端条板凳坐到他对面来了。“听隔壁唱歌。”“亏得他们家人多,晚上热热闹闹的。要不,夜里真难熬”矫楠点点头,不知道宗玉苏看清他在点头没有,他又补充了一句:“是啊。”他说得很轻。两个人压低了嗓门讲话,使得这屋里有了一股神秘感。他能体会到,她一个人呆在这间小屋里感受的孤独、寂寞。平时,他总在晚饭前后到小卖部来,天一黑尽告辞回工棚去。此刻坐在这里,他更能体会宗玉苏的惆怅心理。后门外头是一条小河,小河对岸是一大片菜地,菜地过去是兄弟民兵团的土石方工地,工地前头便是连绵无尽的山峦了。天黑尽了,连起伏不平的山峦的曲线也看不很分明了。矫楠收回目光,瞥了宗玉苏一眼。宗玉苏正手托着腮,大睁着一对痴痴的眼睛端详着他。他疾忙把目光避开。马哨街上的电灯,是苗家大队里小水电发的电,电压低,四十支光的电灯泡,挂在那里只有五支光那么亮。但是矫楠刚才那一瞥,还是把宗玉苏的脸色、眼神都看清楚了,一阵润泽的、娇媚的红晕在她的脸上闪闪放光。矫楠的心头怦然一动。他想找些什么话讲,可是找不出来。两人沉默着。小河的流水在无声地闪着粼光。远方的山腰里,好像又搭了工棚,有一片依稀可辨的灯火。苗家裁缝屋里,有人在讲故事了,是用汉话讲的,听来还清晰:“清水江畔的苗寨上,有个后生名叫九哥,二十岁了,还没个情人,他好懊丧。有一天,九哥到河湾里去放牛,看见一群姑娘在那里捕鱼捞虾,做心爱的姊妹饭等待心上人来讨吃。他心里焦急起来:明天就是姊妹节了,自己还是一只没伴的鸟,该往哪个寨子飞,跟哪个姑娘讨姊妹饭呢莫在花坡上守单身,半夜里给蚊子叮得痒,讨不得糯米饭回家来才丢脸哩“九哥正在想,忽听河对岸传来一支悠扬的飞歌,唱的是:站在高高的山上,望着河水闪粼光”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听着隔一层板壁传过来的故事,安然地坐在小屋门口,守着后门外的小河,矫楠只觉得自己处在一种迷糊恍惚、心满意足的精神状态中。他真愿意就这么坐下去,一分钟接一分钟,一小时接一小时,永远永远地坐下去。“为什么不说话”宗玉苏打破了沉默。“不要说,就这样不是很好嘛。”河面上吹来一阵风,把后门刮得“嘭嘭”作响。没等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