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五
轻轻地、慢吞吞地说,极力控制着自己下颚的颤栗。“您还是不要问的好。”手杖上的碎片都已经扯掉了,列文就抓起粗的一头,把手杖折成两半,小心地接住落下来的那一半。大概是那极度紧张的手臂、那在早操时他摸过的筋肉、那炯炯的眼光、低沉的声音和战栗的下颚的景象,胜过千言万语,使瓦先卡信服了。他耸耸肩膀,轻蔑地冷笑一声,行了一个礼。“我可不可以见见奥布隆斯基?”这种耸肩和冷笑并没有惹恼列文。“他还要干什么勾当?”他沉思。“我马上就请他到您这里来。”“这是多么荒唐的举动!”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听见他的朋友说他接到逐客令,在花园里找到正在踱来踱去等着客人离去的列文的时候,这么说。“i’eridiule!①你被什么蝇子咬了?②i’edudernierridiule!③你以为,如果一个年轻人……”但是列文被蝇子咬的地方显然还很疼痛,因为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想要跟他讲道理的时候他的脸色又发青了,连忙打断他的话:“请你千万不要跟我讲道理!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在你和他的面前觉得羞愧。不过依我看他走了也不会太难过的,而他在这里我和我妻子心里都不痛快。”“但是他觉得受了侮辱!Eui’eridiule!④”“我也觉得侮辱和痛苦哩!我任何过错都没有,不应该受罪。”“好吧,简直出乎我意料之外!neuêrejlu,miein,’edudernierridiule!⑤”——①法语:真可笑!②这句话是成语,意为“谁惹你啦?”③法语:简直可笑到极点了!④法语:而且真荒唐!⑤法语:嫉妒也可以,但是居然达到这种地步,简直可笑到极点了!列文迅速地转过身去,离开他走向林荫路的深处,又一个人在那里踱来踱去。不久他就听到二轮马车的轰隆声,从树丛里看见瓦先卡坐在一抱干草上(不幸二轮马车上没有座位),戴着他那顶苏格兰帽,沿着林荫路颠颠簸簸地驶过去。“又是什么事?”当仆人从房里跑出来,拦住车子的时候,列文惊奇地想。原来是为了列文完全忘记了的那个机修工。机修工行了个礼,对瓦先卡寒暄了几句,就爬到马车里,于是他们一齐坐着车走了。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和公爵夫人对列文的行为大为愤慨。他自己也觉得他不仅ridiule①到了极点,而且觉得有罪和丢人;但是回想起他和他妻子受过的罪,他自问下一次他将如何处理,结果回答他还会采取同样的行动。虽然如此,但是将近薄暮的时候,除了公爵夫人不能饶恕列文这种行为以外,所有人都变得非常兴高采烈了,就像孩子受过处罚或者成年人在一场难受的官场应酬以后一样,因此晚上当公爵夫人不在的时候,他们把瓦先卡被撵走的事当成陈年旧事一样高谈阔论起来。承继了她父亲那种谈笑风生的才能的多莉,使瓦莲卡笑得前仰后合,她几次三番地,而每一次都添上一些新的幽默,叙述她怎样为了对客人表示敬意特地系上簇新的蝴蝶结,正要走进客厅的时候,突然间听见马车的轰隆声。究竟是谁坐在车里?除了瓦先卡还有谁呢,他戴着一顶苏格兰帽,拿着情歌,打着绑腿,坐在干草上。“哪怕替他套上一辆轿车也好啊!可是没有,随后我听见:‘站住!’哦,我以为他们发了慈悲哩。一看,原来是让一个又肥又胖的德国人坐到他身边,车子就走了……我的蝴蝶结也白系了!……”——①法语:荒唐。<script>app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