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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声。他从门廊下望见在二楼阳台的小杏,觉得她在很高很高,像月宫那样的地方,不胜寒。小杏说:“我们把哈利搬到走廊下好不好·好可怜唷。”
小杏下楼来,在走廊一角角放了生力面纸箱,要他先把小狗弄进来。阿清一辈子没跟狗打过交道,跑过雨地到窝旁边,就要抱小狗,被哈利六亲不认差点咬了一口,试两次不行,搞毛了他,真想给它一脚。小杏喊道:“阿清你叫它名字看看,哈利,哈利。慢慢来……”
阿清回头望见小杏焦虑的脸,还有万老板两个小孩攀在纱门里一副认真透顶的紧张相看着他——卯上了。他照小杏的方法做,慢慢哄着哄着的,拾走一只,两只,最后一只也放进箱子里了,哈利隆咚一跳也进了箱子,两个孩子拍手欢呼起来,小杏也笑了。
大雨倾盆而下,他跳着跑进屋子,淋湿的头发和眉毛变得那么浓郁而黑,压压的覆着他圆骨轳轳狡黠的眼睛。小杏看着他,笑着的眼睛底下流着幽幽深深的光线,让他觉得真是做了一件棒透的事情。
很晚的时候,房间里阿荣郭仔都不在,小杏来他房间,他正在听调频台。小杏先是攀在门边,似乎只是经过停下来,随意说起:“阿和他要上船了……”
阿清吃一惊,望着她,小杏惨澹而笑。阿清说:“学校呢·不念啦·只剩半学期了!”
小杏说:“反正他无所谓,只想赚钱。现在他一毛钱都没了,上船,可以赚一大笔回来……我不要他上船。跟他讲,他要上船,我们就,完了。他不听。没有用,跟他讲不通。”
小杏一张清瘦的脸白剥剥的,也没有更多的情绪和激动。阿清反手把收音机叭地关了,没有了音乐的空间,骤然寂静得像古——洞一声沉到深渊之下,灰凉透底。
小杏说:“阿和不知道我有小孩了。”她是讲别人的事一样讲自己。
阿清面目模糊的望着小杏的脸,他不懂得。“你为什么不跟他讲·”
“跟他讲!”小杏冷笑道:“他就会负责·他会一辈子恨死我。”
阿清说:“你打算怎么办·”
小杏安静的望着他。“我想把小孩拿掉。”
他无法正视这样一张苍白无事的脸孔,躲开了小杏的眼光。小杏说:“可是,我不想阿和知道,都不要他知道。”
他不懂小杏为什么要跟他讲这些。小杏说:“……需要男的签字……你能不能,帮我,签个字。”
不懂。但是他毫不犹疑的点点头答应。小杏眼睛一红,忍着并不掉下眼泪。
锦和上船前一晚,他们在客厅喝酒给锦和饯行,喝得多,却闷在肚里,越喝越沉,越沉越结。锦和也许心里想跟小杏是完了,只把眼睛那样阴郁的、而肆无忌惮的钉住小杏,小杏给钉得眼皮越垂越重,整个人薄薄的脸颊像挨了个嘴巴子红烫起来,终于把杯子朝桌上喀哒一放,踉跄回房去了。锦和跟去,门关上,里面反锁住,听见窗帘刷地,拉上了。
“祝福阿和,干!”郭仔阿荣一杯饮尽。
阿清看着他这两个喝得满脸胀红的朋友,感到无以名之的、深沈的悲哀。他放下了酒杯,推开椅子,走下楼,走出这栋楼,走入街上红红绿绿的霓虹灯海中。他去打了大半夜的史劳克。凌晨回来时,冥暗的光影里,他看看客厅茶几上的杯盘狼藉,看看锦和房间紧闭的门,倒回床上,一头就睡了。
他们去码头送锦和。多少年来,小杏一直以为自己离不开锦和的,不见得是锦和的人,到后来,多半是离不开与锦和一起过过的日子,成为习惯的许多事情,即使已经理所当然不再发亮的东西。以及离不开她自己付出的这一段感情和苦恼。然而事到临头,似乎也并不是如预想中的会走到感情的极端上去——很家常的送走了锦和。谈不上诀别不诀别,锦和登船时还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