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昆明去
奉献是绝对的。rdquo;
18岁的陈香梅恐怕还没有了悟这种使命感,但是,生命的火被点燃了。课余时,她如醉如痴写起了散文和小说,她提心吊胆地给吴教授看,不知他会不会斥责她写这种浅显的白话文?吴教授读毕,竖起了大拇指:ldquo;才女!才女!rdquo;《寸草心》、《遥远的梦》在他的推荐下,都在报刊上公开发表了。他直言不讳:ldquo;文学天才是天生的,后天的培养属次要。我并不要你们复古,但古文是基础,是功底。rdquo;
他不遮掩对陈香梅的偏爱。午后下于课,他总约她上他的茅屋啜茶,啜的是福建苦茶。一把陶壶置炭炉火上,内放了半壶之多的茶叶,烹至沸,尔后洒向茶盘一圈,曰:徐策跑城。又烹至沸,尔后筛进小酒盅似的茶杯中,曰:韩信点兵。陈香梅便头一偏:周瑜点将。初尝时,苦涩得不行;再饮而甘,久而久之,就有点上瘾了。他便半玩笑半认真地说:ldquo;这象征着你的人生,先苦后甜。rdquo;她道:ldquo;先生不也一样?rdquo;他摇首:ldquo;非也。吾已老朽,汝乃香梅,不经一番冰霜苦,哪得梅花放清香?rdquo;
是的,从母亲生病去世后,她就一直在苦中煎熬,但唯其如此,她才品尝出入生深处的甘甜,早早地写出了作品?
女教授冼玉清却不喜欢她,说这小不点真是人精儿。她呢,惹不起还躲不起?不选她的课还不成?她想,吴教授对她偏爱,冼教授只怕有点嫉妒,有偏爱有嫉妒,流亡大学还是在人间。
绿树灰崖,石桌石凳。吴教授和几位学生已围坐着品茗,他们给她留着一个石凳。
他们像往常一样海阔天空地闲聊。说李后主的词,说黛玉的《葬花词》,说李清照的婉约词和豪放诗,都一字不提昨天的大轰炸,也许有点麻木,但是乱世中的小人物,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或许这还是一种挑战呢?向战争挑战,向命运挑战。
分手的时候,吴教授沉静地说:ldquo;你的妹妹们也搬到学校来住吧。rdquo;
是的,他们什么都知道,但不大惊小怪,昨天已成过去,希望在明天。
她摇摇头。她们已接到大姐静宜的信,静宜在第14航空队服务,让她们全去昆明;并说父亲已拜托陈纳德将军照顾她们。
吴教授沉吟片刻说,也好,岭南大学正准备迁一部分去昆明,你的学业也就不会耽搁了。
五姊妹坐汽车离开桂林,车票昂贵而且稀罕。
随着逃难的人流涌向车站,车站早已是乱糟糟的一片。她们总算挤到这部嘎嘎作响正在喷吐烟雾的破车旁,这是一部用淘汰了的美国卡车零件组装的破烂客车,却已是身价百倍。无数的人朝车门挤着,近门边的人行李则被粗鲁地扔上车顶,以便超载的车厢里再塞进逃难的人群。司机叼着美国雪茄昂然立一边,眼乜斜着,像奴隶主在俯视着他的奴隶们。血性的人咒骂他,懦弱的人哀求他,他一概无动于衷,有人讨好地塞给他一小瓶奎宁,他便吆五喝六给ldquo;贿赂者rdquo;坐上了稍稍透气的位置。陈香梅在拥挤中冷冷地观察着这一切,人性丑陋的一面是多么可恶。
姊妹们总算挤上了破车。一车人挤挤挨挨压迫着扭曲着,远不如沙丁鱼罐头那么排列有序。
司机和他的两个姘妇坐上了驾驶室,破车像哮喘病老人般咳着喘着,突然车身剧烈地摇晃起来,便像醉汉般跌跌撞撞冲出。
小香桃惊骇地问:ldquo;会爆炸吗?rdquo;
香莲苦笑着幽它一默:ldquo;放心,爆炸前没人会知道。别怕。rdquo;
小香桃也笑了:ldquo;和姐姐们在一起,就是爆炸也不怕。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