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依然回答得坦坦荡荡:
“编造嘛,一级骗一级,一级应付一级,嘿,你们在上级机关工作的人连这个都不懂?人家说小骗子欺骗大骗子,小迷糊,迷糊大迷糊,听到过没有?”
周剑非笑着摇摇头。她见他对自己的一番坦白的语言并不反感,胆子便更大了,说:
“你想想,我们这么一个小小的茶科所,一年到头只管大批判,批得茶山都荒芜了,不仅出不了新品,老茶也越来越粗糙,积压一大堆卖不出去,要我统计抓革命促生产的成果,我不编造怎么办?”
“你们这里也经常搞大批判?”
周剑非好奇地问。
“当然,”黄怡芹回答,“不仅批判还出经验呢,厚本厚本的经验总结往县革委政治部送,你没见过?”
“没见过,”周剑非说:“就这么大一个范围批些什么呢?”
“批发展茶叶上的修正主义路线呀,最初是批党内最大走资派在发展茶叶上的修正主义路线;后来又批林彪在发展茶叶上的修正主义路线,热闹哩!”
周剑非听了又吃惊又好笑,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地问道:
“批林彪在茶叶上的修正主义路线?”
“是呀,你不信?”
黄恰芹一本正经地回答。
周剑非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几乎憋不过气来,笑过之后又问:
“林彪在发展茶叶上的修正主义是什么呀?他对茶叶作过什么指示吗?”
“天知道!”黄恰芹却始终没有笑,那表情倒像是超凡脱俗,对一切都看淡了,对一个陌生的来访者纯客观地叙述而已。
“你们怎么发言呢?”周剑非恰好相反,似乎兴趣很浓。
黄怡芹笑了,算是有了表情,她说:
“我才不发哩,埋头打毛线,积极分子有的是!不过我听来听去好像同前几年批刘少奇在茶叶上的修正主义路线差不多。这第一,主张大量进口咖啡、可可,以这些洋东西取代茶叶,这第二,埋头种茶,不问路线,这第三,在茶业技术人员中提倡白专道路。大概就是这些,可会编哩!”
这实在太可笑了,不过这一次周剑非没有像刚才那样放声大笑,他想起了茶山上的情景,隐隐觉得心痛,心痛也无用还是转变话题吧。于是他问:
“你来这个茶科所几年了?”
“不长,六九年茶叶专科毕业后留校闹革命两年才分配到这里。”
黄恰芹一本正经地回答,像是在回答顶头上司的提问。
话一投机时间就过得快,周剑非看看已是下午五点过钟,再摸摸那烘笼上的衣服已基本干了,于是便站起身来,说:
“谢谢你,我该走了。”
黄怡芹也伸手摸摸衣服说:
“干了。这样吧,你拿起衣服去我房里换,我给你煮碗面条吃了再走,到县上十来华里路哩,路上又没卖东西的。”
她想得真周到,周剑非心头十分感谢,但是他说:
“不用煮了,我一口气就可以跑回去的。”
黄怡芹说:
“你不要管,快去换衣服吧!”
她心里暗自担心,去城里参加批判会的人说不定就要回来了,到时看见周剑非穿着所里人的衣服,是她黄恰芹借给的未免有点……
不希望发生的事它偏要发生。
周剑非刚在黄怡芹屋里换好衣服,院里一片嘈杂声,开会的人回来了。他们看见一个陌生的青年人从女技术员的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两件衣服,又看见黄恰芹在厨房里忙着煮面条,未免觉得奇怪。
周剑非倒也无所谓,因为他没有做什么可以被抓辫子的事,黄怡芹却显得有些尴尬。她连忙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