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确是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了,看来对方也是如此。
两个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彼此有了初步了解之后,往往会向两种可能发展。一种可能是有了共同语言,谈天侃地难自禁;另一种可能是有了初步了解之后便无话可说了。他们看来属于后一种。眼看正要出现“僵持”的难堪局面,幸好黄恰芹从厨房门里伸出头来喊道:
“唉,周同志面煮好了,快来吃呀。”
僵持的双方一下子都得到了解脱,周剑非笑笑说:
“黄同志很客气,硬要给我煮面条。”
所革委主任那皮包骨头的脸上也微露笑容,推出了层层“波浪”,说:
“既然煮了嘛,周同志就快去吃吧,啊,吃了好赶路。”
那表情那口气给人一种强烈的印象:他已经没有将对方像刚才那样当成“顶头上司”或者上级机关的贵宾,而是将他看成路人甚至过路的行乞者了。其变化之快有如舞台上的演员,京剧中的小花脸。聪明如周剑非者自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了,他勉强和革委主任握握手,说了声“再见”,便如获大赦地朝厨房走去。
进了厨房,黄怡芹将一大碗盖有两个荷包蛋的面条递给周剑非,拉了一张木凳让他坐在案板旁边吃。
周剑非接过面条,猛然觉得肚子确实饿了,跑了这么大半天哪。他也顾不上说什么客气话,将面条放在“案板”上再往木凳上一坐,便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他正吃得很香,那位已经说过再见的革委主任却又窜进厨房里来了。他瞄瞄仁立窗下等候周剑非吃面条的黄恰芹,又走过来弯腰看看周剑非的碗里,那里面还剩下小半碗面条和一个已经咬过一口的鸡蛋,然后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周剑非和黄怡芹:
“哦,鸡蛋面?好,吃罢,吃了好赶路!”
那口气似乎是上级对下级的关怀,或者,干脆是长者对后辈的关心,也像也不像,似乎隐隐地还夹杂着什么?审视、怀疑?周剑非“哦哦”了两声,连头也没抬起来,继续大口地吃面条。黄怡芹略显尴尬,但她没有作任何说明和解释,说明什么呢?她干脆把头扭向窗外。
革委主任似觉没趣,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好,吃罢,吃了好赶路。”
说完,他便一扭头出去了。
一碗面两个荷包蛋使周剑非填饱了肚子,他向黄恰芹连说几声谢谢并握手告别。他本来还想向石晓仁那位革委主任告别的,喜欢不喜欢是一回事,以礼待人又是一回事。但他出了厨房只见院里空无一人,便也只好作罢,向黄怡芹招招手说声再见便上路了。黄怡芹送至大门口说声“再来”,看着不速之客的背影远去,顺便关上了大门。当她回头往自己房里走的时候,忽然发现革委主任石晓仁站在他卧室的窗前,一扇窗子开了一条缝,原来他一直隐蔽在那里观察着他们——她和周剑非的一举一动。她气得七窍生烟,却也忍住只装没看见,心里狠狠地骂了几声:“小人,名副其实的小人。”便擦窗而过回自己房里去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大雨将他周剑非送到茶科所与她相识,这自然也是一种缘分,但只是普遍意义上的缘分,顶多算是交了个朋友吧,还远远谈不上是通常所说的男女之间的那种缘分。
他周剑非眼光很高,自视也不低,而且有一股使人难以忍受的傲气。
别看现在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处于“充军”的境界,那傲气和自视颇高的毛病并未根本改变,他乐观得很,把这一切都看成是暂时的现象,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光明的境界在前方等待着。
那天他和黄怡芹的偶然相遇,却并没有引起他的特别注意,他只是对她有一种好感,特别是和那位石晓仁什么的相比,觉得她是一个十足的好人。如此而已。然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