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不知道她在四面楚歌的马德里情况如何。这还不算,身上背着的官司让我整天提心吊胆,克拉乌迪奥先生的警告也让我心惊胆战,一想到如果在规定期限内还不清欠下的钱就真的要去蹲监狱,我完全不知所措。所以我整天面色苍白,难掩心中的剧痛。
疯狂的爱会让人变傻,变盲目。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会让人丧失对周围事情的感知,让人的感觉变得迟钝,进而失去观察和感受的能力。它让你不得不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一个人身上,离周围的世界越来越远。它使你躲进爱情的小天地,即使事情发生在眼前,也会浑然不觉。当一切都烟消云散,我才发觉同拉米罗在一起的那八个月,我对他的爱如此单纯而浓烈,以至于除了他,我没有接触过其他任何人。我这才醒悟到在这个世界上我有多么孤单。在丹吉尔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别人交往,除了拉米罗,我对谁都不感兴趣,顶多会陪他见见他想见的人。而在得土安,他已经不在了,我的生命支柱随之倒塌,感情无处寄托。因此我必须挣扎着学习独自生活,为自己打算,并且一天天淡忘他的绝情抛弃给我带来的无尽伤痛。就像皮特曼学院的宣传册上写的那样:生命之路漫长而崎岖。
八月过去了。九月的白天越来越短,早晚也更凉了。虽然拉鲁内塔街上一片忙忙碌碌,我的日子却依然十分缓慢。人们在商店、咖啡馆和市场内进进出出,在街上来来往往,在橱窗前驻足观望,或者在街头同熟人聊天。而我躲在公寓这个堡垒中,一边感受时日的变化,一边观察那些精力充沛的人们,心里非常清楚该是有所行动的时候了,这种需要日益迫切。我必须干点儿什么,不能一直依靠坎德拉利亚的慈悲生活下去,更何况我还得攒钱偿还一笔巨额债务。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整天病恹恹的,完全没有能力在经济上做出任何贡献。作为补偿,我努力去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比如削土豆皮、摆桌子、晾衣服,帮哈米拉掸灰、擦玻璃。我不想成为一个毫无用处的包袱,就像没用的旧家什一样。我不但醉心于哈米拉惯常的甜美笑容,还从她那里学到了几句阿拉伯语。我帮着浇花、清理地毯,抢着做一些早晚都得做的琐碎家务。天气慢慢转凉,公寓里也开始做迎接秋天的准备,我就帮着一起做。比如重新更换所有房间的床品,拿开床单,换下夏天的床罩,换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冬天的床罩。发现大部分床品都已经破旧不堪时,我找了个大篮子,把它们都拿到阳台上,缝补那些撕裂的口子、散开的褶子,或者修补好磨损的毛边。
这时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我真的没有想到再次捏起小小的银针时,心里居然充满了快乐。这些粗粮的床罩和廉价的粗棉床单完全无法与马努埃拉女士店里的丝绸和薄洋纱相提并论,缝补的补丁也不能和给马德里那些阔太太做衣服时的精细针线活儿媲美,坎德拉利亚这栋贫寒的屋子更是与马努埃拉女士的作坊毫无相似之处,身边的摩尔女孩和其他闹哄哄斗鸡一样的住客,永远无法和作坊里的伙伴、挑剔的顾客一一对应。但是手腕的动作是一样的,小小的针在眼前上下翻飞,我的手指还是一样灵巧,缝出了细密的完美针脚。当然,这是因为过去多少年我曾在另—个地方日复一日地做着同一件事。这种满足感是如此强烈,以至在那几个小时里我似乎又回到了生命最快乐的时光,暂时忘却了自己的不幸遭遇和身上沉重的压力,就像回到了过去一样。
当坎德拉利亚像往常一样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天也暗了下来。当她看见我坐在一堆刚刚缝补完的床罩堆里,手里还拿着最后一条毛巾时,惊讶地叫起来:
“这不是真的吧,丫头。你会做针线活儿?”
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我对她的问题报以肯定的微笑,几乎称得上得意的微笑。坎德拉利亚几乎是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她终于发现我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