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年岁到了,父亲说,还是嫁人为重,科举仕途……到底不是女人家该做的事儿。」
我这才注意到,院子里一片喜色,桌上放着绣了一半的盖头。
原来她要嫁人了。
贺夫子当年的话,迟了六年,终于是钉在了我心上。
我问:「那你可觉得有理?」
陆含贞沉默了一瞬,道:「道理自在人心,哪里又是我能辩驳的?我不恨旁的,只恨老天将我生作了一副女儿身,叫我满腹诗书却也只能做个提线木偶。」
我低下头,只觉得那满目的红有些刺眼。
气氛瞬间凝滞下来,陆含贞扬起一个勉强的笑。
「不过也好,便是能去科考,我也不一定能中,你且看那朝堂中女官只有寥寥数人,便该晓得女子科举之艰难,如今我安心待嫁,日后夫妇一心,家宅安宁,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她故作轻松的安慰自己,可我明白,这些词句中饱含多少不甘与心酸。
这世道,从来都是如此艰难。
我说不出一个不字。
只道:「别怪我直言,若是你出嫁之后,未来郎婿待你不好呢?生的孩子也仕途无望呢?那时你是否会后悔如今未曾下场一搏?」
「有贞,科举的确不是人生唯一要走的路,可婚嫁也不是,这两条路,并不相悖,你若是想,大可以先科考一番,再来谈论婚嫁之事。」
「届时你若是能高中做官,未来郎婿若是待你不好,你大可以挺直腰杆去教训他一番,同样是当朝为官,谁又比谁矮上一截?」
我言辞激荡,目光恳切,并非是怂恿,而是不甘。
同窗六载,有贞赠过我笔墨纸砚,也曾将府中的木匠差事包揽给我爹,好让我交得起束脩。
这样和善聪慧的一个姑娘,实在是不该困在那逼仄宅院。
有贞抬起头,颊边滚下两颗晶莹的泪珠。
她惨然一笑:「有贞……有贞,我有时在想,为何父亲要给我起这个名字,为何两位兄长可以叫有睿,有明,为何落到女子头上的,就非得是一个「贞」字?」
「我朝女子不可单独立户改籍,若是入朝为官,便可以。」
「香枝,我想明白了,便是为了这一桩小事,我也该去博一搏。」
这哪里是一桩小事呢?
这分明是,日日夜夜,年年月月,将她困在阴湿角落的巨石。
不过好在,她已经寻到纾解之法了。
10
三日后,有贞说服???了陆大人,我们一同启程入京科考。
同行的,还有孟寻。
以他的水平,便是考官瞎了眼也中不了,可他还是觍着脸跟来了。
「就算中不了,也算是科考过一场,日后旁人若是骂我纨绔,也该考量考量,这买卖不亏!」
我与有贞无奈,只得带着他。
谁知刚入京没几日,在铺子里买笔墨纸砚时,便迎头撞上了一个熟人——
陈清河。
三年过去,他早已没了当时的清隽之姿,衣衫褴褛,破为落魄。
那掌柜的不住将他往外驱赶:「走走走!没人要你的书画,如今正要院试,别妨碍我做生意!」
陈清河面上挂不住,抱着书画退了两步,阴冷的目光落到我们身上。
他并未认出我,只啐了一口:「呸!几个丫头片子还想高中?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孟寻是个爱惹事的主儿,撸起袖子便要上前,有贞将他拦住:「如今我们是来科考的,可不是玩耍的。」
孟寻这才退了回来。
等陈清河走出铺子,我才小声问那掌柜:「这是哪家的学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