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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她抬眼看五钱,庵堂外的古铜钟被狠狠一撞,嗡——我是五钱。

    我原本不叫五钱,我原本是一位将军。

    我出身宗室,曾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因相貌过于阴柔,毫无威仪,我便戴上青面獠牙的面具,战功彪炳,煊赫一时。

    魂归泰山后,我被泰山府君令蘅看中,入魂策军作统帅,彼时我的副将,便是木兰。

    一百余年后,武周代唐,阴阳倒序,神都洛阳有妖兽现世,食魂拆鬼,我受命前去平乱,在途中误杀一位采药姑娘,由此被褫夺将位,贬为寻常鬼差,跟在了浮提大人身边。

    再三百年,我又遇见了她,她便是我口中那位绣娘。

    她的酒窝未变,胆小未变,见着我相貌时毫不遮掩的惊为天人,也未变。

    她父母双亡,独居于开封府,总被舅娘欺负。我有心弥补前世过失,便时常助她一二,她起先赠我一双鞋底,后来,她给我绣了一对鸳鸯。

    再往后的故事,便同我与阿音所述一样,她为我饮毒自尽,被判磨尽爱恨嗔痴,而我,失去了那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我再也未得到过她的消息。

    今日阳光尤其好,我见着了一位姑娘。她穿着灰扑扑的袍子,光溜溜的头戴着一顶尼姑帽,她仍旧胆小,只一个回头便吓得手足无措,她将嘴抿起来,抿出一旁的一个酒窝。

    她见我望着她出神,大着胆子上前来问我:“施主是要求签么?”

    “不求。”我说。

    她低下头,又抬起来,不晓得是不是甚少见男子,行动间有些紧张,她又问:“来还愿么?”

    “还未许愿,无从还起。”

    她便抿着嘴笑了,道:“咱们庵堂后边的祈愿树最是灵验,施主若要祈愿,可于耳室内请一张红纸,虔心书了,再挂于树上,便是了。”

    我望着她,说:“多谢。”

    她坦然地笑了,低头念了一句佛,念得毫无尘世烟火,没有半分爱恨情仇。

    她转身架上扁担,越过我穿过月亮门,消失在后院的小径间。

    那日我好似确然请了一张愿,挂于她提及的祈愿树上。

    我的愿望很短,开头是她的名字,钱五娘。

    落款是:长恭。

    第76章

    十夜长亭九梦君(一)

    阿罗说她没有别的法术,可阿音觉得有。

    比方说,入梦术她一定修得炉火纯青。

    阿音睁开眼,在静得同棺材似的黑夜里醒来,鼻端是雕花床老旧的木香味,四四方方的容器如此熟悉,将她的美梦困在其中,以长钉封牢,然后埋进地底下,成为一个死去的秘密。

    想念是一发不可收拾的东西,也是最得寸进尺的赖皮脸,只要你给它透个门缝儿,它便拖家带口地住进来,一副主人家的样子。

    起初阿音还装模作样地赶赶它,日子久了,她也不负隅抵抗了,于是阿罗便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自床上起来,百无聊赖地打开门,望着空荡荡的走廊有些恍惚,她想起有位姑娘曾柔柔弱弱地站在悬浮的月光中,抬头同她说:窗户关严实,被子也盖牢些。

    她的头发细得很,铺在枕头上时像顺滑的丝缎。

    阿音摩挲了几回自己的指腹,忽然叹了口气。

    阿音十分明白,许多人和事本就是没头没尾的,但人们通常不会锱铢必较地讨一个说法,一旦你认为一段故事需要安上结局,那便意味着,它十分重要。

    而结局并不是为了让人死心,却是为了掂量不甘心的分量。

    阿罗的出走,便是那杆掂量的秤,秤砣将阿音的顾虑与回避沉下去,秤杆子将她的爱情挑起来,刻度是她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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