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加达
她一屁股坐下,一些文件滑下地,散落在剑麻地毯上。
“看,这就是他们叫做巴达维亚的地方,”她说,“布局相当规整。非常荷兰化。那儿有个郊区叫‘维特雷登’。意思是‘心满意足’。要是我真发现他生活在那里,那不是很搞笑吗?这是古老的葡萄牙教堂。建于17世纪晚期。当然这是个伊斯兰国家。他们拥有东南亚最大的清真寺。库克船长曾在那里停留过,修过船,他对船坞赞叹不已。不过认为沼泽里的水沟发出恶臭。它们没准现在还是这样。科达尔从来就不是个壮汉,不过他照料自己可比你以为的要仔细得多。他不会到有毒的沼泽里乱逛,也不会从街头小贩手上买饮料。现在,当然了,要是他在那里的话,我想他应该已经完全适应了吧。我也不知道他会变成怎样。我想,他已经完全和当地人一样了,或者正由他的棕色皮肤的小女人侍候着过得舒舒服服的。在水池边吃水果。或者他没准会四处募捐,资助穷人。”
事实上,肯特确实记得,海滩晚会上,科达尔浑身上下只裹了条勉强蔽体的毛巾走到他身边,问他这个药剂师是否了解热带疾病。
不过那算不得异常。任何要去那种地方的人都可能这么问。
“你说得像是印度嘛。”他对松加说。
现在他感觉安稳了,小药丸让他重新把握住体内的运程,遏制了仿佛是骨髓在挤压的感觉。
“你知道吗,有个原因让我觉得他没死,”松加说,“我没梦见过他。死人我会梦见的。我一直都梦见我婆婆。”
“我可不做梦。”肯特说。
“所有人都做梦的,”松加说,“你只是不记得了。”
他摇摇头。
卡斯没死。她住在安大略省。在哈里伯顿区,离多伦多不远。
“你妈知道我在这里吗?”他问过诺埃勒。她回答:“嗯,我想是的吧。知道。”
不过他没上门拜访。德波拉问他是否要绕过去看看,他决定:“我们别改变路线了。不值得。”
卡斯独自住在一个小湖边。和她同居了很长时间,并一起造了那幢房子的男人已经死了。不过诺埃勒说,她有朋友,过得不错。
松加在之前的谈话中提到卡斯,他有一种温暖又危险的感觉:这两个女人仍保持联系。接着,他觉得要冒风险了,搞不好会听到什么他不想知道的事,不过同时他也怀抱一种愚蠢的希望,想着松加或许会告诉卡斯,他现在看起来有多棒(他对此挺自信,因为体重一直比较稳定,在西南部又晒出了健康的棕色皮肤),他的婚姻又是多么美满。诺埃勒或许传递过此类信息,不过这话由松加来说,想必比诺埃勒的更有分量。他等着松加再次提到卡斯。
然而,松加没朝这个方向走。相反,说的全是科达尔,以及那些蠢念头,以及雅加达。
这会儿,分神的东西来自外界——不再来自他体内,而是在窗外,风变猛了,先是一直在搅动着灌木丛,渐渐变成大力摇撼。这些可不是枝条细长、随风摆动的灌木。它们枝干坚硬,叶子沉甸甸的,每棵灌木都是连根撼动着。阳光在油汪汪的绿叶上翻滚。太阳还在,风没刮来云层,因此这并非大雨的预兆。
“再喝一杯?”松加问,“不怎么能喝杜松子酒了吗?”
不是啊。是吃了药丸之后,不能喝了。
一切都来得急匆匆的。要不然就是慢吞吞得让人绝望。驱车赶路时,他总是熬啊熬的,就盼着德波拉能赶紧开到下一个镇子。然后又如何呢?什么也不会发生。不过,每过一阵,会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事物似乎都显得意味深长。撼动的灌木,刺眼的阳光。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涌现,偏偏让你无暇凝神细想。你正打算寻思出个结论,突然就一片眼花缭乱,好像在坐过山车一样。所以你糊里糊涂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