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顷,加纳马尔他的妹妹在我身上俯下身子,轻轻吻在我右脸颊。她柔软的嘴唇触到那块痣,我顿觉生出深深的麻痹感。
我闭上眼睛,谛听世界的声籁。鸽的叫声从什么地方传来。咕咕、咕咕、咕咕,鸽子极有耐性地叫着。叫声充满对世界的善意。那是在祝福复日的清晨,告诉人们一天的开始。但我觉得这样并不够,应该有谁在拧动发条才是!
quot;拧发条鸟,quot;曾是加纳克里他的女子开口道,quot;我想你肯定会有一天找到那发条的。quot;
我仍闭着眼睛:quot;果真那样,果真能找到发条并且拧它的话,地道的生活就会重返我身边吗?quot;
她静静摇下头,眸子里漾出一丝凄寂,仿佛高空飘浮的一缕云絮。quot;我不知道。quot;她说。
quot;谁也不知道。quot;我说。
世上不知道为好的事情也是有的,间宫中尉说。
加纳马尔他的妹妹说想去美容院。她身无分文(不折不扣光身一人来我家的),我借钱给她。她穿上久美子的衬衫久美子的裙子久美子的鞋,前往车站附近一家美容院。久美子也常去那里来着。
加纳马尔他妹妹出门后,我在地板上开动吸尘器,把堆积的衣服投进洗衣机,已经好些天没这样做了。之后把自己桌子的抽屉全部拉出,将里面的东西一古脑儿倒进纸壳箱,准备挑出有用的,其余全部烧掉。实际上有用的东西几乎没有,有的差不多全是无用之物:旧日记,想回而拖延本回的来信,往日写满日程的手册,排列着我人生途中擦肩而过的男女姓名的通讯录,变色的报纸杂志剪辑,过期的游泳会员证,磁带收录机说明书与保修单,半打已投入使用的圆珠笔和铅笔,记有某某人电话号码的便笺(现已想不出是何人的了)。接着,我把放人箱子保管在壁橱里的旧信烧个精光。信大约一半是久美子来的。婚前两人经常书来信往。信封上排列着久美子细小而工整的字迹。她的字迹7年来几乎一成未变,连墨水颜色都一脉相承。
我把纸箱拿到院里,浇上色拉油,擦燃火柴。纸箱烧得很来劲,但全部烧完意外花了不少时间。无风,白烟从地面笔直爬上夏日天空。很像《杰克与豆荚树》中高耸入云的巨木。顺其扶摇直上,最上端很可能有我的过去,有大家欢聚的小小天地。我坐在院里石头上,一边擦汗一边凝望烟的行踪。这是个燥热的夏日清晨,预示更热的午后的来临。t恤粘乎乎贴在我身上。沙俄小说中说信这东西一般是在冬夜火炉中烧的,绝不至于夏天一大早在院子洒上色拉油来烧。但在我们这个很琐的现实世界里,人在夏日清晨热汗淋漓大烧其信的事也是有的,世上别无选择的事也是有的,等不到冬天的事也是有的。
大致烧尽,我拿水桶提来水,浇上去把火熄灭,又用鞋底踩了踩灰。
收拾好自己的,接着去久美子工作间打开她的桌子。久美子离家后我也没看过里面抽屉。我觉得那不大礼貌。但本人既已明确表明不再回来,打开抽屉久美子也不至于介意。
看样子离家前她已整理过,抽屉几乎空无一物。剩下来的,无非新信封信笺、装在盒里的纸夹、规尺和剪刀、圆珠笔和半打铅笔之类。想必早已为可以随时出走整理妥当,里面已没有任何可以感觉出久美子存在的东西。
可是,久美子把我的信弄哪儿去了呢?她应该拥有和我数量相同的信。那些信应该保存在哪里,但哪里也找不见。
接下去我走进浴室,把化妆品全部倒进纸盒。口红、洗面奶、香水、发卡、眉笔、棉扑儿、化妆水以及其他莫名其妙的玩艺儿全给我倒进糕点盒中。量并不多。久美子对化妆不甚热心。久美子用的牙刷和齿垢刷扔了,淋浴喷头也扔了。
如此收拾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