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为消磨时间,我给她写信。但不晓得对方地址,名字也没有。所以这是一封原本就不打算发出的信。我只是想给谁写信罢了。
quot;好长时间没得到加纳马尔他的消息了。quot;我写道,quot;她也好像从我的世界里利利索索地消失了。我觉得人们正一个接一个从我所属的世界的边缘跌落下去。大家都朝那边径直走去、走去,倏然消失不见,大概那边什么地方有类似世界边缘的什么吧。我则继续过着毫无特征的日子。由于太没特征,前一天与下一天之间的区别都渐渐模糊起来。不看报,不看电视,几乎足不出门,顶多不时去一次游泳池。失业保险早已过期,眼下正坐吃山空。好在生活开支不大(同克里他岛比也许大些),加上有母亲遗留的一点存款,短期内尚不至断炊。脸上那块痣也没什么变化。老实说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对它我已逐渐不甚耿耿于怀了。假如必须带着它走完以后的人生旅程,带着它走下去就是。也许它就是此后人生途中必须带有的东西,我想。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总有这么一种感觉。但不管怎样,我都在此静静地侧耳倾听。quot;
有时我想起同加纳克里他睡觉的事。奇怪的是那段记忆竟很依稀。那天夜里我们抱在一起交欢几次,这是无误的事实。然而数周过后,类似实实在在的感触样的东西都从中脱落一空,我没有办法具体想起她的肢体。连怎样同她交合的也已记不真切。相对说来,较之那天夜里的现实记忆,以前在意识中即在非现实中与之交清的记忆于我反倒鲜明得多。她身穿久美子连衣裙在那不可思议的宾馆一间客房中骑在我身上的身姿联翩在我眼前历历浮现出来。她左脱戴一对手镯,喳喳发出很脆的音响。她身上那件久美子连衣裙的下摆撩抚我肢体的感触也记得真真切切。但不觉之间,加纳克里他由一个我所陌生的谜一样的女郎偷梁换柱。身穿久美子连衣裙骑在我身上的,原来是几次打电话给我的谜一样的女郎。那已不再是加纳克里他的下部,而换成那个女郎的。这瞒不过我,因温度和触感不同,恰如踏入另一不同房间。quot;一切都忘掉。quot;女郎对我悄声低语,quot;像睡觉,像做梦,像在暖融融的泥沼里歪身躺倒。quot;接着,我一泻千里。
那显然意味着什么。正因为意味什么,记忆才远远超过现实而栩栩如生留在我脑海里。可是我还不能理解其含义。我在这记忆永远周而复始的再现中静静闭起眼睛,喟叹一声。
9月初,站前那家洗衣店打来电话,说送洗的衣服已经可以了,叫我去取。
quot;送洗的衣服?quot;我问,quot;没送洗什么衣服呀……quot;
quot;可这里有的嘛,请来一趟。费交过了,取就行了。是冈田先生吧?quot;
是的,我说,电话号码也确是我家的。我半信半疑去了洗衣店。店主人依旧一边用大型收录机播放轻音乐一边熨烫衬衫。站前洗衣店这小小世界全然没有变化。这里没有流行,没有变迁,没有前卫,没有后卫,没有进步,没有倒退,没有赞美,没有辱骂,没有增加,没有销敛。此时放唱的是巴特·巴卡拉克。曲名是《通往圣约瑟的路》。
进得店,洗衣店主人手拿熨斗不无困惑地盯视一会我的脸。我不明白他何以对敝人面孔如此目不转睛。随即意识到是那块痣的缘故。也难怪,见过之人的脸上忽然生出痣来,任凭谁都要吃惊。
quot;出了点事故。quot;我解释道。
quot;够你受的。quot;店主说,声音真像充满同情。他看一会手里熨斗,这才轻轻放在熨斗架上,仿佛在怀疑是自己熨斗的责任。quot;能好,那个?quot;
quot;难说啊!quot;
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