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绿意
待到褚府内院终于消停下来,已是月上中梢,寅兆瘫在地上装死,事实上也确实差的不远了。
夜晚虽是比白日要清凉些,可盛夏时节到底还是多闷燥的,褚琰额头上也渗出了汗,肩背微沉,轻轻起伏,他默不吭声的调息片刻,终是翻手收了剑棍,抬脚走回了屋内。
夜深人静,院外的鸣虫都静的很,褚琰将剑棍搁在桌案上,下人已端来了净帕与水盆。
屋里的烛台上燃着暖光,青灰色的釉面地砖映的柔和温亮,内室的屏风后不一会便响起阵阵水声。
透雕云纹的梨花木架上随意搭了件外衫,褚琰站在水盆边准备净面,温热的水流掬不住,他便不耐烦的将头扎进了水里。
可随着口鼻封闭,听觉陡然放大,褚琰竟是听见了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
眼前是一个雪天,虚空之中不断有霜白的雪片落下,夹杂着萧瑟的北风,遮光蔽日。
自已像是端坐在马上,垂目看着褚府门前的车辇,不一会便见着一个人,缓缓走了出来。
那瘦弱纤细的身姿仿佛已叫他看过千万遍,牙绯色的狐裘兜帽遮的密密实实,可他却依旧是入定般的看着那人。
穿过雪幕,透过风霜,他眼里只有她,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眼睁睁的看着别的男人接过她的手,将她送入车内。
十指嵌入缰绳,身L僵硬如钟,胸腔里撕裂般的疼痛入骨,他却依旧是一动不动。
直到她与车辇完全消失在风雪中,自已还是呆立在那里,像是离了魂魄失了心神,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不断落在脸上,褚琰猛地睁开眼睛,哗啦一下便将头扬了起来。
水滴淅淅沥沥的自额面落下,褚琰双手紧紧抓着盆边,心跳居然比方才还要剧烈。
可那是一种全然不通的感觉,像是要裂成两瓣,他忍不住抽气,眼睫止不住轻颤,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空虚之中。
“寅兆……”
褚琰轻唤,片刻之后又陡然扬了声调,“寅兆!”
“少……少爷。”寅兆扶着门边远远站着,他的腿还在打软,手臂更是使不上力气,然而内室之中的人,却是连头也没抬,梦语般的开口道,“陆知谦,查查是什么人。”
带走她的那个男人,就是白日里见着的陆知谦。
褚琰终于知道他对陆知谦的敌意来自何处,那个人,竟然从褚府,从自已眼皮底下,带走了他的妻子?
然而切身的感受却在提醒着褚琰,自已并非是心甘情愿,惶恐与怨愤几乎要将他的心剖开,可他却只是放任了事态的发展。
这一切全然超出了褚琰的认知范围,如今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已会容忍到这种地步。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主导的权力,并不在他手中。
他分明放不下她,却还是放任她离开,若不是她本意所愿,褚琰实在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脸上的水不停落下,他却依旧是垂首看着波荡的水面,铺开的水纹层层叠叠,映在眼中,却只余皲裂破碎的寒光。
褚琰磨着牙槽,销薄的唇瓣细抿,氤氲的眼梢韶光潋滟,却叫半扇乌睫压着,隔绝了数不尽的春情。
那分明是一幅绝艳的人像,却莫名泛着股阴森骇人的气氛,寅兆杵在门口冒着冷汗,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就跑了出去。
可褚琰却是浑然不觉,半晌才悠悠的抬起一只手,自眼廓撸向额边,少年散落的碎发被揽在额前,倏地冷笑了一下,眸光却是从未有过的锐利深沉。
绿他是吧?
褚琰突然就有些等不及,要将她娶回来了。
……
七月二十,四年一行的武试如期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