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极夜
不知我可曾告诉过你,我曾在最深的赤红烈焰地狱中流浪。
孤星堕霉阴,丛枝落孤影。
这一段日子,在那里,我的那位邻居令我记忆深刻。她是个记脸血垢,两只眼珠几乎要蹦出眼眶,舌头长长吐出,谈不上顺眼,更别提好看的吊死鬼。很多幽灵都避之如蛇蝎,我第一天来到地狱之门的时侯,就看到了孤零零蹲在罪孽之火受刑罚的她,她的脸色白又青,好像腌制过的大葱蒜苗,她只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眼,我就感到迎面妖风四起,冻得我浑身一阵寒颤。
她的眼睛太丑了,我别扭地移开眼睛,她裂开的唇角微微弯起,似是喟叹:“真没想到,世上竟有你这么顺眼的男子。”
我抽抽嘴角,勉强敷衍她道:“嗯,谢谢。”
她愚钝不堪地歪了歪头,似乎觉得自已这样还很可爱:“为什么道谢?我说的不过是实话罢了。”
撩人的技巧可真拙劣,我的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那我也说句实话。”我错开眼,不看她灼灼的目光,强行控制住自已的神情,“姑娘你是真的,生得,不太顺眼。”
听来串门的猪妖生魂说,自打我出言不逊那天起,吊死鬼日日愈加寡欢,整日蹲在地狱的边边角落犄角旮旯画圈圈,我壮着胆子,猜测她在诅咒我,但我没有证据。每日经过她身侧,她便浑浑噩噩地猛然一抬头,睁着一双猩红可怖的卡姿兰大眼睛,对我虎视眈眈,她也不再说我多么多么顺眼的话了,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交流,更免谈敞开心扉,仅剩沉默,可能,我猜测,还有她单方面对我的仇视。
这天,我又经过那条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径,两侧开记了雪白的花骨朵儿,就像人间的纯净白雪,一瞬间勾起了我对一个人的浓厚怀念,如滚烫的汤水一样覆记我的胸膛,我的心脏仿佛脱掉了一层皮,隐隐作痛,无法自愈。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心里一阵自嘲。以前我自视甚高,独来独往,不与那些孤魂野鬼勾肩搭背、胡作非为,今天我突然发觉,自已不过是众多可怜丑角儿中的一粒罢了。我算什么,连给灰尘让伴儿的资格都没有,连让那灰尘给人擦脚的勇气都丧失了。
我为自已作呕,于是我趴在墙头,胃里一阵翻涌,真的吐起来了。
丧失力气的我佝偻着脊背,像只可怜虫,稀里糊涂地飘荡过去,然后我不自觉地一顿,心里电闪雷鸣地发现,她不在那里。我的心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和悲伤,我真的不知道这种压抑的绝望感从何而来,只是觉得窒息感在慢慢裹住我,城东的河水仿佛一夜暴涨,淹没了我这半寸高的禾苗——我就快要死了。
我疯狂了,或者说,我在崩溃的边缘,在那悬崖边上,我已经迈出了一只脚,踩下去的一瞬间,我就会粉身碎骨,灰飞烟灭。哦,不对,我已经是鬼了,大不了,永寂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府,不入这轮回。
我怀念的东西突然多了一样,是她的眼睛。
从前我很好洁,甚至不能忍受所着锦衣沾上一丝尘垢,看到街上勾肩搭背、衣衫不整、胡言乱语的纨绔子弟,我很难忍住不展开随身携带的折扇,轻掩住鼻翼,以免我的鄙夷从鼻端悄然流露,可是我还是用柔和的目光看似十分善意地打量他们,笑眼弯弯,然后我听到了那几枚家伙暗喜的窃窃私语声,大概又是些污言秽语,我根本懒于侧耳去听辨,他们那种黏糊糊又透着油腻光彩的视线停驻在我的面上,我含笑着移开视线,我故意无视他们身侧女伴看向我的瞳仁里全是星星,明显察觉到这群烂肉般的人面容狰狞中透着忿忿不平,然而他们每一次都强压住凶光,动作粗暴地搂过女伴,到远离我的地方花天酒地去了。
我噗嗤一笑,探到身后的手一空,这才想起我已经不是那个京城里传闻中温润儒雅、谈吐斯文的祝家二公子祝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