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客厅里的夜晚,河边的夜晚(1)
浓雾里:什么玛尔维娜啊,芬加尔啊,云端里的鬼影啊,战士们披星戴月爬出坟墓啊。诗坛上这些破衣服如今换了耶和华,古琴,天使长的翅膀,天堂上的服装;用伟大,无穷,寂寞,智慧一类的字儿把那些服装翻新。动起笔来就是湖啊,神的诏示啊,披着基督教外衣的泛神主义,押上冷僻的,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韵,拿‘绿玉’和‘吹竿’押韵,‘始祖’和‘菖蒲’押韵。我们的经纬度也改变了:过去我们住北方,现在住东方,不过望上去同样漆黑一团。”①
①传说三世纪苏格兰武士兼行吟诗人莪相留下许多诗,其中有个女主角名叫玛尔维娜。英雄芬加尔是莪相之父。莪相的诗集于一七六三年出版,不久即译成各国文字,对十八世纪末年至十九世纪初年的法国文学影响极大,成为浪漫主义文学所吸收的外来因素之一。夏特莱在这段议论中作的“从前”与“现在”的比较,就是浪漫主义在一八○○年左右与一八一五年以后两个阶段中的变化。
泽菲丽娜道:“诗固然暗晦,爱情倒是表白得再清楚没有。”
弗朗西斯道:“天使长的金甲其实不过是一件薄薄的纱衫。”
大家碍着德·巴日东太太的面子,表面上不能不称赞吕西安的颂歌;女太太们因为没有诗人捧她们做天使,气恼得很,装做不胜厌烦的样子站起来,脸上冷冰冰的,咕哝着说:
嗯,好,很好,妙极了。
洛洛特吩咐她亲爱的阿德里安:“你要是爱我,就不能恭维作者,也不能恭维他的天使。”说话的神气挺专横,阿德里安只有服从的份儿。
泽菲丽娜对弗朗西斯说:“归根结底,全是空话,爱情的诗在乎行动。”
斯塔尼斯拉斯眯着眼睛把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接上来说:“齐齐纳,我心里的话被你说出来了,我可不能形容得象你这样深刻。”
阿美莉对杜·夏特莱说:“我真想叫娜依斯的骄傲收敛一些;她让人捧做天使长,好象她比我们高出一头。她还侮辱我们,招来一个药剂师的儿子,娘是看护病人的,妹子是个女工,他自己也在印刷所干活。”
雅克道:“既然老子卖治虫的药饼,应该叫他儿子先吃。”①
①原文中虫与诗只差一个字母,读音毫无分别;虫字的复数,写法也和诗字完全一样。
斯塔尼斯拉斯有心卖俏,摆着最动人的姿势说:“他是承继他父亲的行业,他给我们喝的就是药水。就算吃药,我也不喜欢这一种。”
一刹那间,每个人说了几句贵族式的刻薄话羞辱吕西安。虔诚的丽丽觉得娜依斯快要干出糊涂事来,趁早点醒她也是一桩功德。那些小心眼儿的人都好象急于要看戏文的结局,恨不得安排一个诡计,作为第二天说笑的资料;外交官弗朗西斯决心要把这个荒唐的阴谋策划成功。
青年诗人如果在情人面前受到一句侮辱,是决不肯善罢干休的;前任领事不想同一个年轻人决斗,觉得最好用一样神圣的,没法还手的武器制吕西安于死命。他便仿照狡猾的杜·夏特莱逼吕西安念自己作品的办法,走过去和主教谈天,假装同他大人一样对吕西安的颂歌感到兴趣;然后故弄玄虚,说吕西安的母亲是个杰出的女人,而且极其谦虚,儿子写诗的题材都是她供给的。吕西安十分孝顺,最高兴人家称道他母亲的好处。弗朗西斯把这个意思印进了主教的脑子,但等谈话之间有个机会,让主教漏出一句弗朗西斯意想中的话,伤害吕西安。
弗朗西斯和主教走向围着吕西安的小圈子,对吕西安放过不少冷箭的人看着格外留心。可怜的诗人完全不懂交际场中的把戏,只顾望着德·巴日东太太;人家问他一些傻里傻气的话,他也傻里傻气的回答。在场的人的姓名身分,他多半弄不清;也不知同那般妇女谈什么好;她们说的幼稚可笑的话,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