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三击,蟠龙
到、假如董钊和刘戡的9个半旅能早些回撤——他那时还不知道这些个痴心妄想的“假如”,董、刘即便提前3天接到胡的十万火急电,也于事无补。其时,董、刘经过北上一路的波折,已成惊弓之鸟,别说“十万火急”电,就是“万万火急”电,对他们来说也是次要的。从绥德到蟠龙,本来有两条光明大道,至多250里,又好走又抄近,满打满算3天足可返回。然而,董、刘见这两条路线上有川道,便认定会有共产党军队设伏,不够安全,因而选择了另一条“远敌而行”“出敌意外”的第三条路线。这是一条山峁沟谷间的羊肠小道,多绕出50里路不说,车马行走也极为困难,连人员都只能是单行。可是董、刘不在乎,一致同意将数万兵马排成一字长蛇,稀稀拉拉几十里之远,在山岭之间“安全”而“壮观”地昼夜兼程。后来事实表明,等这支驴子拉屎似的庞大队伍翻山越岭、攀岩过沟赶到蟠龙时,日历牌已经翻到5月8日。那个让他们吃饱穿暖的温柔富贵之地,早已人去洞空,看家金刚李昆岗也已在陕北漫漫大川的不知哪一个角落里当他的阶下囚去了!
最是纷乱如麻的当作还得数胡宗南。他悔不该当初把参谋长盛文关于放弃延安的建议当作耳旁风。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总觉得那一步走得太远,有碍国际国内舆论与观瞻,更顾忌到蒋老头子接受不了。那么,现实情况是,一片迷宫似的陕北,地形复杂,处处有陷阱,部队展不开亦收不拢,又不能就地取粮,后方补给难上难。而共产党军队则轻车熟路,时聚时散,主力如同秋云飘忽,指不定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就是一场暴风雨,让人找不着也捉不住,唯一的思路只有效法李鸿章“剿捻”,镇守与围困相结合,以主动坐镇延安,将宁、青二马推向陇东,北依榆林邓宝珊,东借黄河天障……胡宗南认为这是绝无仅有的正确答案,兴致勃勃准备在5月初亲赴南京献于蒋介石前。不曾想如此之快,一个亮晶晶的美梦就像瓷花玻璃缸似的摔在青石板上!《论蟠龙之失》——胡宗南在这个题目下要写的文字实在太多,情况不明?失于主动?将不用命?士气不振?他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笔才好。
但是,中共方面的声音并不理会胡宗南的情绪。新华社捷足先登,就在董钊和刘戡辛辛苦苦扑到空城蟠龙时,一篇题为《评蟠龙胡军被歼》的长篇大论便已播发出来了。其中不乏对战事本身入木三分的剖析,而嵌入胡宗南记忆深处的,还是文章中引用的那段顺口溜:“胡蛮胡蛮不中用,延榆公路打不通,丢下蟠龙去绥德,一趟游行两头空,官兵六千当俘虏,九个半旅像狗熊,害得榆林邓宝珊,不上不下半空中。”弄痛胡宗南的是最后一句。他觉得此情此景,吊在半空之中的不是邓宝珊,恰恰是他胡宗南自己。这一点,在新华社5月12日发表的另一篇社评上,更是把话说到骨头里去了。《志大才疏阴险虚伪的胡宗南》,单是看一眼题目,胡宗南便不寒而栗。
此番心思也只有熊向晖一人可托,胡宗南伤感地想。于是,他就在这个刻骨铭心的深夜召见了熊向晖。正好,熊向晖手边有个急件要呈送胡宗南处阅,所以,应召得极为爽快而自然,操起公文包就往边区银行那孔小窑洞奔去。这是胡自蟠龙丢失之后第一次见人,熊向晖在推门之前竭力将心情弄得沉重些。三天前他就想好第一句话:“革命者百折不挠,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见面后他便改变了主意。他发现胡宗南的头顶上已经找不见当初推销“三分军事、七分政治”时的“革命”气象,而满面憔悴的尊容也说明这个“兵家”是个输不起的角色。熊向晖只能靠临时发挥,跟着感觉走了。他立于一侧,轻描淡写但却体贴备至地说:“胡先生,你要多保重!”胡宗南心头一热,指着面前的木椅,示意熊坐下说话。
熊向晖以吊丧的意态,在胡宗南对面落座,并前屈身体,恰到好处地做出促膝交谈状。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