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个春天-1
人以为是一个狱中的杂役。人们经常聚在他身边,他很少谈论冶金,而常用那定音鼓似的低音解释说,斯大林是与伊凡雷帝一样的恶犬:quot;拚命地枪杀吧!勒死吧!quot;说高尔基是个没出息的和胡说八道的人,是刽子手的辩护人。我很赞赏这个列别捷夫:在这个有着智慧的头脑和庄稼人手脚的粗壮结实的躯体上,我仿佛看到了整个俄罗斯人民的化身。他已经思考过那么多!--我向他学习理解世界!而他突然挥动大手,发出雷鸣般的声音:五十八条第1分条一乙--都是祖国的叛徒,不能原谅他们。而周围的板铺上却挤满着quot;第1分条一乙quot;,唉,小伙子们心里多么委屈呀!老头子是代表农民的和劳动的俄罗斯坚信不疑他郑重声明的--面对这一方面的责难,小伙子们难于并耻于为自己辩护。为他们辩护并和老头子评理的责任落到我以及两个quot;第十分条quot;的小家伙身上。但是干篇一律的国家谎言已经使人们的头脑昏乱到什么程度!甚至我们中间最有容量的人也只能容下他亲身体尝过的那一部分真理。
关于这种情形,维特科夫斯基有比较概括的叙述(关于三十年代):奇怪的是,被诬陷的暗害分子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暗害分子,却表态说整一整军人和神甫是正确的。军人们心里明白他们并没有为外国间谍机关服务也没有破坏红军,但却乐意相信工程师们是暗害分子,而神甫们应该消灭。一个坐车的苏维埃人是这样考虑问题的:我本人是无辜的,但对待他们,对待这些敌人,任何方法都合适。侦查的教训和牢房的教训都不能使他们清醒过来,他们就是被判了刑也还保持着在外面养成的迷信:相信到处都有阴谋、放毒、暗害、间谍活动。
俄国不知进行过多少次战争(还不如少些好……),--在所有这些战争中我们听到过有许多叛徒吗?是不是发现过叛变是俄国士兵精神上根深蒂固的东西呢?现在,在世界上最正义的制度下发生了一场最正义的战争,突然普通人民中出了几百万叛徒。这怎样理解呢?怎样解释呢?
与我们并肩作战反对希特勒的,有一个资本主义的美国,马克思对那里工人阶级的贫困和痛苦曾做过雄辩的描述。为什么这场战争中他们那里只出了一个叛徒--商业家quot;豪豪勋爵quot;?而我们这里却有几百万呢?
说这话连张口都觉得害怕,也许问题毕竟在于国家制度?
我们有一则很老的谚语就曾为俘虏辩护:quot;被俘有音讯,阵亡永无声。quot;在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皇帝的时候,为了褒奖忍受俘虏生活还授给过贵族称号!在以后的历次战争中,换回自己的俘虏,抚慰他们,温暖他们,始终是社会的一项任务。被俘者每一次从敌人手中的逃亡都被作为最伟大的英雄行为加以赞扬。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在俄国一直进行着救济我国俘虏的募捐,我们的女护士们被准许进入德国去照看我国的被俘者,每一号报纸都提醒读者们,他们的同胞正在恶劣的俘虏营中受苦。所有西方各国在这次战争中也都这样做;邮包、书信、各种形式的资助通过中立国家不受阻挠地源源送去。西方的战俘没有低三下四从德国的锅中要饭吃,他们带着瞧不起的神气同德国警卫谈话。西方政府对本国的被俘军人,都是照算军龄,照例晋升,甚至照发薪金。
只有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红军中服役的军人是不许被俘的--条令中就这样写着(德国兵从自己的战壕中叫喊:quot;伊万,俘虏没有!quot;),是啊,谁能设想得出这一条的整个含义呢?!有战争,有死亡,却没有俘虏!--真是新发明!这就等于说,你去死吧,我们却要活着。但哪怕你是丢了腿,如果你拄着双拐活着从俘虏营回来(列宁格勒人伊万诺夫,芬兰战争中的机枪排长,后来关在乌斯特魏姆劳改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