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岛屿到岛屿
到一种模糊的、不确切的、没有得到任何人证实的传闻;在这个群岛的某些地方存在着一些极微小的quot;天堂岛quot;。谁也没有见过。谁也没有去过。在那里呆过的人们都保持沉默,闭口不谈。据说在那些小岛上有quot;乳汁的河流,果羹的河岸quot;;吃的伙食最次是酸乳酪和鸡蛋;据说那里一切都是干干净净,永远是暖暖和和;干的都是脑力劳动,而且都是绝对机密的。
我自己就登上过这样一类天堂岛并且在那上面服完了我的一半刑期。(囚犯们的俗话中把这类天堂岛称作quot;沙拉施卡quot;)我能活下来全是托它们的福。留在劳改营里我这条命无论如何也拖不到刑满。我今天能写这部考察著作也得感谢它们,虽然在这部书里我并没有考虑给它们什么篇幅(已经写了一部关于它们的长篇小说)。我在这类岛屿之间转移,从第一个到第二个,从第二个到第三个,都是通过专门递解;两名看守和我。
如果死者的幽灵有时候在我们之间飘过,能够看到我们,能够轻而易举地看透我们心里的琐碎念头,而我们却看不到它们,也猜不到它们的无形体的存在,那么,专门递解就恰像这种情形。
你一头扎进了自由的渊薮,在火车站候车室的人群里推推挤挤。你心不在焉地浏览着那些肯定与你没有一点关系的布告。你坐在候车室的古旧的quot;沙发quot;上,听着一些奇怪而无聊的对话:谁家的男人打老婆,或者把老婆甩啦;谁家婆媳不和啦;单元楼里的邻居私自使用走廊里的电源插座,上楼还不把靴底擦干净啦;谁和谁在工作单位里过不去啦;哪儿有个好差事要什么人去,他不想搬家--坛坛罐罐搬起来容易吗?等等,等等。你听着这一切,忽然一阵愤世嫉俗的心情使你全身不寒而栗:你分明地看透了宇宙间一切事物的分量,一切嗜好和情欲的分量!这是那些凡夫俗子们注定不能领会的。只有你,只有不具形体的你,才是真正地活着,实在地活着,而所有那些人只不过是误认为自己是活着的。
还有-一在你和他们之间存在着一道不可逾越的深渊!无论是向他们猛喝,无论是为他们痛哭,都不可能;抓住他们的肩头把他们摇醒,这也是不可能的呀!你毕竟只是鬼魂,只是无形的幽灵,而他们却是物质的实体啊。
怎样才能使他们醒悟?启示吗?显灵吗?托梦吗?--兄弟们!人们!生命给予了你们是为了什么?!在深沉的午夜,死囚的牢门砰然大开,有着伟大灵魂的人们被拖上刑场。就在此时此刻,就是现在啊,在我国条条铁路线上,正有人在嚼咽下咸鲱鱼之后用苦涩的舌尖舔着干枯的嘴唇。他们梦想的是伸直一下双腿的幸福,是解过手以后的轻松。奥罗图坎的土地只是在夏天才化冻,而且仅仅化开表面的三尺,只有这时候才能掩埋冬季死亡者的尸骨。而你们,你们头上有蔚蓝的天空,有炽热的红日,你们有权支配自己的命运,可以去喝水,伸伸懒腰,随意到哪里去旅行而没有人押解--什么靴底没有擦干净之类的琐事还算得了什么?还管它什么婆媳和不和?生活中最主要的东西,它的全部奥秘--你们要知道吗?我可以马上全部抖出来。不要追求那些虚幻的东西,什么财产,什么地位:赚来这些东西要耗费你们几十年的精神,而没收它们只需要一个夜晚。以平静的超然物外的态度去生活吧!--不要畏惧灾祸也不要眷念幸福,要知道终归是一样的:苦既不永久,甜亦难满盈。你们今天没有挨冻,饥渴的利爪没有撕扯你们的五脏,这也就够了。你们的脊骨没有被打断,你们的两条腿都还能行走,两只手臂还都能弯曲,两只眼睛都能看见,两只耳朵都能听到,还有什么人值得你们羡慕?何苦来?妒忌旁人,受害的是自己。擦亮你的眼睛,纯净你的心灵,要把那些爱你们、好心待你们的人看得比什么都贵重。不要伤害他们,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