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岛屿到岛屿
任何一个监室,听一听,谈一谈,就一定会发现与同室难友有共同的熟人。(这不算什么:有一个单身囚禁了一年的江君,他蹲过苏汉诺夫卡监狱,挨过留明的殴打,住过医院,在这以后被关进了卢宾卡的监室。他进门以后,说出了自己的姓名。灵敏的。君立刻迎上去对他说:quot;啊-一我知道您!quot;quot;在哪儿?quot;R君回避地说:quot;您认错人了吧。quot;quot;一点没错。您就是那个美国人亚历山大?多尔甘,资产阶级报刊造谣说您被绑架了,塔斯社辟过谣。我当时在外头,在报上看到过。quot;)
我喜欢监室里进来新人(不是新入狱的,这种人进来的时候必然是垂头丧气和局促不安的。我指的是老资格的犯人)的那一时刻。我自己也喜欢走进一间新的监室(不过,上帝开思,可别让我再进去了)--一无忧无虑的微笑,大模大样的姿态:quot;嘿,哥儿们好吗?quot;把小行囊往板铺上一甩:quot;喂,布蒂尔卡最近一年有啥新闻?quot;
开始互相介绍。有一个小伙子姓苏沃洛夫,是五十八条的。初看这个人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可是你要抓紧打听,千万别放过:在克拉斯诺雅尔斯克递解站曾经有一个叫马霍特金的人跟他蹲过一个监室……
quot;慢点,他就是那个北极飞行员吗?quot;
quot;正是他。用他的名字命名过……quot;
quot;……泰梅尔湾里的一个岛。可是他本人却按五十八-10的罪名坐在牢里。请您告诉我,是已经放他到杜金卡去了吗?quot;
quot;不错。您怎么知道的?quot;
好极了。这位和我素不相识的马霍特金的传记又增添了新的一节。我从未见过他,也许永远不会见到他,但是旺盛的记忆力把我所知的关于他的一切都积累起来了:马霍特金被判了十年,而那个岛屿却没有法子易名,因为已经写在各国出版的地图上了(这可不是古拉格的岛屿)。他被送到波尔申诺的航空天堂岛。他在那里无聊得要命。全都是工程人员,就他一个飞行员,那里又不让他飞行。这个天堂岛分成两摊,马霍特金被分到塔甘罗格的那一摊。和外界的联系似乎完全掐断了。当我在雷宾斯克的那一摊里的时候,曾听说这个小伙子要求到极北地区去飞行。现在我知道已经获准了。这种新闻对我并没有什么用,但我全记下来了。十天以后在布蒂尔卡的一间小浴室里(为了不占用大洗澡间,布蒂尔卡里面专设了一些非常可爱的有水龙头和木盆的小单间)又和一位P君相遇。我和P君也不认识,但问出他在布蒂尔卡住了半年医院,现在要去雷宾斯克的天堂岛。三天以后--在雷宾斯克,关在那只隔断了与外界一切联系的匣子里的人们将会知道马霍特金现在到了社金卡,也将知道我现在被送到了什么地方。留心、记忆、相遇--这就是囚犯的无线电报。
这一个戴着玳瑁眼镜的有吸引力的男人是谁?他在监室里漫步,一边用好听的男中音哼着舒伯特的曲子;
quot;青春又使我烦恼忧伤,通向坟墓的道路入此漫长……quot;
quot;查拉普金,谢尔盖?罗曼诺维奇。quot;
quot;噢,慢点,我很熟悉您。生物学家?拒绝回国者?从柏林来?quot;
quot;您怎么知道的?quot;
quot;那有什么,世界是狭小的嘛。四六年我曾经跟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季莫菲耶夫一列索夫斯基一起……quot;……哦,那曾经是一间怎样的监室啊!那也许是我整个监狱生涯中最光彩的一间监室了。那是在七月。他们奉了那个神秘的quot;内务部长指令quot;把我从劳改营送进了布蒂尔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