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土著的生活-1
谈话》):quot;你不明白为什么要回忆吗?如果我害过一场重病,治好了,根除了,我将永远会高兴地回忆这件事。只有当我的病情依然如故或日渐沉重,当我想欺骗自己的时候,我才不去回忆。如果我们回忆!日的暴行,敢于正视它,我们今日的新的暴行也将暴露无余quot;。
这几页关于垂死者的介绍我想用h?K?F叙述的有关工程师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他的名字大约是为了纪念托尔斯泰吧)?E的情况来收尾。E可以算是研究垂死者的理论家。他发现,垂死者的生存方式是最方便的保命方式。
炎热的星期天,在营区的一个偏僻角落里,E工程师以这种方式生存:一个人形生物坐在积着褐色泥炭水的大坑的斜坡上。大坑四周乱扔着鲜鱼头、鱼刺、脆骨、面包皮、粥团、土豆烂皮,以及一些连名称也叫不出来的东西。一块铁皮上生着的一堆篝火上吊着一只熏得乌黑的士兵小锅。正在煮汤。好像行了!垂死者用木勺从小锅里舀出黑乎乎的浑汤,就着土豆皮、脆骨、鲜鱼头之类喝下去。他非常非常缓慢而留意地咀嚼(垂死者们往往不咀嚼就匆忙吞咽,这是他们共同的不幸)。在遮盖了脖子、下巴、面额的深灰色毛发中很难看出他的鼻子。他的鼻子和前额是蜡黄色的,有些地方的皮肤在脱落。眼睛滴泪,不断地眨巴着。
发现外人靠近的时候,垂死者迅速收拢面前没吃完的一摊东西,把小锅紧抱在胸前,趴倒,象刺猬一样缩成一团。现在随你打、推,他在地上一动不动,不走开,也不交出小锅。
;是地质学家,E是化学家)。E地r开诚布公地谈了自己的信念。他引用还没有忘记的化学成分的数据,证明从厨房丢弃的废物中照样能摄取到全部必要的营养。需要的只是克服嫌恶感,以及竭尽全力从其中汲取养分。
大热天E仍然穿着好几层衣服,而且其脏无比。(这里也有讲究:已通过实验判明虱子和跳蚤在很脏的衣服里不能繁殖,似乎也嫌脏。所以他的一件内衣甚至是从修理车间的擦机器市里挑出来的。)
瞧他的模样:布琼尼式盔形军帽的尖顶变得像一截黑色蜡烛头;军帽上斑斑烧痕,大象耳朵似的油污的帽檐上,这儿沾着几根干草,那儿沾着几绺麻絮。外褂后背和侧身扯开的布条像舌头似地耷拉着。补丁,满是补丁。半边衣服蘸满焦油。补里的棉花挂在下摆外面,像一圈流苏。外褂的两只袖子肘部以下全扯得稀烂,垂死者一抬手就好像蝙蝠展翅。脚上穿着用红色的内胎粘的船形套鞋。
他为什么要穿得这么热?第一,夏天短,冬天长,这一套行头是为过冬准备的,可是除了穿在身上,还能在哪儿保存?第二,也是主要的,靠这些东西当护身、气垫,挨打不痛,脚踢、棍打都不落青伤。这是他唯一的防身手段。需要做的只是及时发现想揍他的人,及时趴下,把膝盖缩到腹部保护起来,把头窝到胸前,用穿着厚棉衣的手臂抱起来。人家只能打到他身上的柔软部位。要想不被打得太久,就需要迅速地使打人者获得胜利的感觉。为了这个目的,E学会了从挨第一下起就像小猪似的吼叫,尽管一点也没觉得痛。(改劳营都有殴打弱者的嗜好。不仅派工员和作业班长如此,普通犯人为了获得一次自己还不是最弱者的感觉也喜欢干这一手。既然人们不做出一些残酷的事便不能相信自己有力量,又有什么办法?)
E觉得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是完全可以忍受的,完全合理的。再者,它不要求你玷污良心!对任何人没有损害。
他指望能活到期满。
对垂死者的访问到此结束。
老科雷马人托马斯?斯戈维奥(在布法罗出生的意大利人)断言:quot;最快变成垂死者的是知识分子;我知道的垂死者都是知识分子。我从未见到普通俄国农民变成垂死者的。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