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刑犯的幸福生活
能获准去参加选举,这种选举是那么不值钱,甚至被剥夺公民权的人也会突然在选民名单上发现自己的名字。人们会催促他们,赶他们尽快去投票。我们科克切列克从来没有固定的权票处,投票箱设在距中心区很远的一个挂上帷幕的棚子里,路也没有,很不好走。所谓选举,就是要尽快地把选票拿到投票箱处,把它投进去。如果谁在中途放慢了脚步,想仔细看看候选人的名字,这一就会显得奇怪了:难道党组织还不知道应该选谁?名单有什么可看的?!投票之后,大家都有合法的权利去喝上一杯(选举之前照例要提前发工资或者预支部分工资),人们穿上最好的衣服,所有的人(包括流放者)在街上相遇时都郑重地互相行礼,互相祝贺一个什么quot;节日quot;
啊!我又一次感到还是劳改营好,那里就没有这类选举!
有一次,科克切列克选举了一位quot;人民法官quot;,哈萨克人,自然是quot;全体一致选出quot;的。大家照例祝贺了选举日。过了几个月,另一个区转来了该法官犯下的刑事案件的材料;他原先是那个区quot;一致选出quot;的法官。他在那个区犯了案,这才查明他在我们区的短短几个月中也已经接受了许多贿赂。虽然遗憾,也只好撤掉他,再指定科克切列克进行部分选举。候选人又是一个外区来的哈萨克人,谁也不认识。于是,星期天大家又穿上最好的衣服,从大清早就开始投票。全体一致!又摆出幸福的面孔在街上互致节日祝贺,眼神里看不到一丝幽默……真是在祝贺节日!
在苦役营里,我们总还敢于公开嘲笑这一切拙劣的表演,可是在流放地却不敢向谁透露这种感情。现在是作为自由人生活,而人们从这quot;自由quot;中得到的第一件最坏的东西就是:不敢暴露思想。我只同姆-泽等极少数人谈论过这一类话题。
姆一泽是从杰兹卡兹甘押送来的。来时他一文不名--他的钱在路上全被扣留了。但警备司令部根本不管这些,还是取消了他在监狱时得到的伙食供应,把他赶到科克切列克街头了事:要偷就去偷,要饿死就饿死吧!那些日子我曾借给他十几个卢布。为此他对我始终感激不尽,总提起这件事,说我救了他。这也是他性格上的一个特点:总记住人们的恩惠。但他也记仇。(例如,他就记胡达耶夫的仇。胡达耶夫曾恶毒地、完全无理地残酷殴打过姆-泽的儿子。这个胡达耶夫原来就是险些成为血腥复仇牺牲品的那个车臣青年。看,人世的生活有多么错综复杂!)
姆一泽一无专长,又是流放者,不可能在科克切列克找到较好的工作。他能找到的最好工作是在中学当一名实验员。他很珍惜这份差事。工作本身要求他为大家服务,满足大家的要求,对谁都要和和气气,无须表示自己的意见。他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从不暴露自己一用殷勤客气的外衣把自己包住,使人无法看透他。甚至有些最简单的事实,例如,他为什么到了五十岁还没有专长,谁也不知道。我不知不觉地同他接近起来。我们从没有闹过意见,常常互相帮助,而且对许多事都有同样的、劳改营里养成的自然反映和表达方法。这样,经过相当长的时间之后我终于了解到他隐藏已久的经历和内心变化。这些都是很值得借鉴的。
战争开始前,姆一泽是某地区的党区委书记。战争期间他被任命为某师团的译电处处长。他一直担任高级职务,是个quot;重要人物quot;,没有尝过什么人间疾苦。但是,一九四二年发生了一件事:由于译电处的某种过错,使得该师的某团未能及时收到后撤命令。这个错误必须立即改正。可是又发现姆一泽手下的人全都不知哪里去了,也许就是全牺牲了。于是将军便命令姆一泽亲自到前线的那个团去传达撤退命令,拯救他们。这时该团已处于敌人不断紧缩的包围圈中。姆一泽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