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的本能反应
的了。但没有什么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几乎收获不到幸福更辛酸的了。只剩下一个可能的安慰了: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幸福。可他想念玛丽,想她的身子,想她那迟缓的忧郁的微笑,她就是带着这样的微笑接受他的亲吻的,然后他觉得幸福就在那里,或者至少有一种宁静的感觉,一种酣畅甜蜜的心灵的憩息,这也正是他所失去的。
他还在拼死抵抗,他心想,屈服于爱情对男人来说是不值得的,但是他不能同自己生命的这个部分作斗争,他的这部分生命渴望柔情,这种柔情在他身上复苏,需要养料,但他惊恐地感觉到这一次自己沦落为它的猎物。恋爱……爱情……这些字眼本身就让他无地自容。他的精神,他的个性,他身上的最热烈最坚强的东西,只想了解,只迷恋生活刚强有力的那一面,只迷恋政治、成功和运筹,但他的内心却只有一个愿望:想要玛丽在身边,他要的还不是她的爱情,而是她本人,她的声音,她的体温。他知道在生活面前,一种刚强有力的态度才是惟一最重要的,惟一值得的,其他的一切则是卑下的、耻辱的,但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在青春年少的时候,爱情很容易战胜,因为年轻人的身上有太多的渴望……可他三十岁了,到了某些快乐已经失去了激励作用却又没到习以为常的时候。所有他喜欢过的东西,所有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比不上玛丽在身边。
这一年的9月又干又热。晚上,他在那套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工作,训练自己的思想和愿望。他不许自己去想玛丽。有的时候,他也能做到。但是没过多久,他就突然把手稿材料推到一边,俯下身子,头耷拉在胳膊上,闭着眼睛,一段时间以来被严格控制的痛苦像海浪一样涌上来,占据了他的全身,于是开始疯狂地渴望玛丽,渴望她在身边,渴望她的体温。然后,那阵剧烈的痛苦减轻了,退潮了,只留下一阵阵像针扎似的隐隐约约的忧伤。这时,他就工作不下去了……他站起来,推开椅子,走到阳台上,回到爱蒂的卧室和小洛朗的房间。他把窗户开得大大的,试图放进所有可以呼吸的空气,但是那些个夜晚,天气是那么闷热,热得气流连一丝清凉的幻象都不给,使他身上的汗水怎么擦都擦不干。他光着脚丫,在四面墙壁之间来回踱步。所有的门都是开着的,一阵不间断的风吹得桌子上用一块厚厚的水晶镇纸压住的信函哗啦哗啦地响。玛丽……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把枕头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从前在绿岛楼上的那个小房间里因为爱蒂一样……当年他是如何战胜对爱蒂的爱情的?他绞尽脑汁地试图想找出是什么样冷酷的逻辑关系使他远离了爱蒂。那个时候,他只会去爱那个接受他,并百倍地回报爱情的女人……但现在他却不需要玛丽给他爱情。即使她不忠实,他也爱她。即使她还爱着杜尔丹,他照样爱她。她是他的内心一股狂暴势力的牺牲品,他并不了解这股势力,它让他感到恐惧,比他更加强大。他重新感觉到孤儿的痛苦,心想:
“真滑稽。我现在只为我这一生中缺少的东西感到痛苦。孤独,心冷,年轻的时候愉快地忍受的那一切,所有人们以为是磨炼意志、培养毅力的东西,所有这一切现在都一起向我袭来。这不只是玛丽的离去,不只是惟一的不幸……而是所有不幸的总和。握紧拳头,咬紧牙关,默默地,毫无怨言地,不允许叫苦连天地忍受所有不幸,而这些不幸,无论你做出多大的努力,都难以抹去……”
这些令人窒息的夜晚,让-卢克哭天抹泪并不只是因为他失去了玛丽,而是因为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温情,因为爱蒂背叛他,因为他没有了儿子,因为他感到冷,因为他觉得饿。他心想:“人的一生总是在战斗中度过,气喘吁吁,奋不顾身。人们自以为是胜利者,但所有的屈辱,所有的失败,所有的失望和苦难,所有这一切都蛰伏在你的身上,等待着时机,有朝一日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