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子君
“不是那么头上一戳还不会醒罢?”听他说,我才见到他手上还拿了一条白色棍子。
“那是你摇我醒的了,我以为——”
松子君就笑。“摇罢,还头上结结实实打了两下哩,”说着,就坐在胡桃树下那大的石条子上了。
松子君,今天是似乎“戎装”了,衣服已全换了,白色的翻领西服,是类乎新才上身。
“怎么不把衣脱去?”
“我想走了,”他就把衣从身上剥下用臂捞着,“我来了颇久咧。见你睡得正好,仍然是怕把你好梦惊动,所以就一个人坐在石上看了一回云,忽然记起一件事情明天清早有个人下城,想托他办件事,故想不吵醒你就要走了,但一站起来把棍子拿起,却不由我不把你身上头上拍两下,哈哈,不是罪过罢?”
“还说咧,别人正是梦到……”
“那是会又要向我索取赔偿损失的一类话了!”
“当然呀!”
两人都笑了。
“怎样又戎装起来?”我因为并且发觉了松子君脸也是类乎早上刮过的。
“难道人是老了点就不能用这个东西么?”
经他一说,我又才注意到他脚下去,原来白的皮鞋上,却是一双浅肉色的丝袜子。
“漂亮透了!”
“得咧,”他划了一枝火柴把烟燃好,说:“老人家还用着漂亮么?漂亮标致,美,不过是你们年青人一堆的玩意儿罢了!”
“又有了牢骚了!”松子君是怕人说到他老的,所以处处总先自说到已经老弊。说是“又发了牢骚呀”,他就只好笑下去了。
他把烟慢慢的吸着,象在同时想一件事。
“有什么新闻?”照例,在往日,我把这话提出后,松子君就会将他从《晨报》同《顺天时报》上得来的政事消息,加以自己的意见,一一谈到。高兴时,脸是圆的,有了感慨,则似乎颇长。
“我不看报,有一件事在心里,把一切都忘了。”朋友脸是圆圆的,我知道必是做了件顶得意的事了。
“同房周君回来了,”能续着说,“是昨天,我从你这里返身时就见到他,人瘦了许多,也黑了点,我们就谈了一夜。”
周君,经松子君一提,在印象中才浮出一个脸相来。是一个颇足称为标致的美少年,二十二岁,国文系三年级生,对人常是沉默,又时时见到他在沉默中独自嬉笑的天真。“这是一个好小孩子,”松子君为我介绍时第一句是那么不客气的话,这时想来,也仍然觉得松子君的话是合式。
我知道朋友是不愿意人瘦人黑的,故意说“瘦一点也好!”
“瘦一点也好!人家是瘦一点也好,你则养得那么白白的胖胖的——”朋友象是认真要发气了,然而是不妨事的,我知道。
“你要知道别人是苦恼的回到这来的呀!”朋友又立时和气下来,把我的冲撞全饶恕了,“一个妇人,苦恼得他成了疯子。虽不打人骂人,执刀放火,但当真是快要疯了,他同我说。近来是心已和平下来了,才忙到迁回校来。我问他,人是瘦,自己难道都不觉到么?他说快会又要胖成以前那样了,只要在校中住个把月。”
他不问我是愿意听不愿意听,就一直说下去。
“回到北京伯妈家,就遇到冤枉事。他说这是冤枉,我则说这是幸福。难道你以为这不是幸福么?虽然是痛苦,能这样,我们也来受受,不愿意么?”
我究竟还听不出他是说什么事不是冤枉是幸福,且自己也颇愿将痛苦受受的意思所在。“你是说什么?”
“一个年青孩子,还有别的委屈吗?说是聪明,这一点也要我来点题,我就不解!”
“那末,是女人了?”
“还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