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桌边
“你妈怎么舍得——那二哥同你翠柳?”
“翠柳丫头不会买菜,二哥到学堂去了好久好久了——妈早上还哭呢。”
她觉得大哥出门是好的。虽然以后少一个人背她抱她,又不能再同大哥于每早上到杨喜喜摊子上买猪血油绞条吃了,但大哥走时所说的话却使她高兴。她于是便又把大哥如何答应她买一个会吐红舌的橡皮球,又带给一双黄色走路时叽咕叽咕叫喊的靴子……以及洋号的话一一同志成屋里人说了。
志成屋里人见那小女孩怕磕烂豆腐的样子,一只手提着篮子,那一只手扶着篮边,慢慢底挨着墙走去,用着充满了母性爱怜的眼光,一直把小孩印花布衣衫小影送到消失于一个担草担子的苗老奶身后,才掉过头来觑志成一眼。不知何故,她那肥宽脸庞上忽然浸出一块淡淡儿红晕来了。如果志成是细心的人,这可看出她是如何愿意也有这样一个小女孩在身边——他但能杀猪,却不……略略对志成抱憾的神气。
屠桌边已清闲了。
志成得了休息,倚立在高钱筒与案桌头之间,一只肥大的手掌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那里拈着一根眉毛怕痛似的想扯下来。悬脏类物下面,有一只黑色瘦狗,尾巴夹在两胯间,在那里舐食地上腥血。
他们夫妇的视线都集在那一只黑瘦狗身上。
一九二五年四月十六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