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寡言的疯子面前,可以说是完全无用了。我把话说尽了,他还只是笑。他还知道计算日子,他不忘记这个,同时也不忘记‘七天’那种意义。大约这怪人从什么地方,记起了人死七天复生的话,他把死尸从土里翻取出来,就是在试验那七天复活的话可靠不可靠。他也许可我七天再出峒去,一定就是因为那时女人已经再活回来,才用不着我这个医生。若是七天并没有活回的希望,恐怕罪名都将归在我的账上,不但不许我走,还得我为他背尸去掩埋,也未可知。总之,下一 刻什么古怪事都随时会发生的,我只能等待,别无作为。
他也可以疑心是我不许这女人复活。在他混乱的头脑里,他就有权利随意凑合一种观念,倘若这观念是不利于我的,我要打过这难关真是不很容易。
他是一个疯子,可疯得特别古怪。他恰恰选到这一天等在那里,我恰恰在那天想到乡下去,我们恰恰碰到一处了,于是这事就恰恰落在我的头上。一切的凑巧,使我疑心自己还是象梦里的人物。不过做梦不应当那么长久,我计算日子,用那糊乱对上时间的表,细数它的分秒,已经是第四天了。
还有第五天,我听到从那个怪人的口里,反复的说是‘只有两天’的一句话时,欢喜的心同忧惧的心合混搅扰在一 处,这人只记到再过两天,女人就会复活的,我却担心到两天后我的境遇。他答应我的话很靠不住,一定可以临时改变。
向一个疯人讨那人世也难讲究的‘信实’,原是十分不可靠的。
我不能向他索取一句空话,同时也就无从向他索取一句有信用的话。这人一切的行为,都不是我可以思索理解得到的,用尽了方法试作各种计划,我还是得陪了他,听他同女人谈那些我理解不及的费话,度着这山峒中黯淡的日子。
让我很快的说第六天的事罢。这一天我看到那疯子的眼睛放光,我可着急起来了。他一个人走出去折了许多山花拿到峒里来,自己很细心的在那里把花分开放到死尸身边各处去。他那种高兴神气,在我看来结果却是于我十分不利,因为除了到时女人当真复活外,我绝对没有好处。
我不得不旧事重提,问他什么时候让我出去。本来我平常为人也就够谦卑了,我用着十分恭顺的态度,向他说:“同年,我可以去了吗?你现在已经用不着我了。‘他好象不懂这句话的意义,过了一会儿,我又说:”我想回去了,不要到这里打你的岔。’‘……’‘我贺喜你,很愿意预备一点礼物送你,你明白吗?我想随意为你办一两样礼物,回去就可以买来。’‘……’‘你让我出去一会儿,看看太阳,吹吹风,好不好?我非常欢喜太阳,你说太阳不可爱吗?’‘……’‘我们如今真好象弟兄了,我们应当喝一点酒,庆祝这好事好日子。你不欢喜喝一杯那种辣辣的甜甜的烧酒吗?我实在想得那么一小杯酒。我觉得酒是好的。’‘……’‘你到什么地方折得那么多花?这花真美,不是桃花吗?
几天来就开了,我也想去摘一点儿。你不是会爬树吗?我看你那样子一定很有点本领,因为你……我们到外边去取一个鸟窠来玩玩,你说好不好?‘’……‘’你会不会打鸟?
你见过洋枪不见过?若欢喜这东西,我可以送你一枝。到我们那里取来试试,你一定非常满意。那种枪到茨棚里打野鸡,雪地里打斑鸠,全很合用。‘’……‘’我们吃的山薯真好,你打哪儿弄来的?你庄上有这个,是不是?你吃鸡蛋不用火烧,本事很好。这鸡蛋是自己家养的鸡下的,因为很新鲜,我看得出。‘’……‘’你看不看戏?我好象在戏场上见到你。‘’……‘我把枚乘七发的本领完全使用到这个“王子”方面,甜言蜜语的问他这样又问他那样,他竟毫不动心。他虽似乎听我的话,可是我明白这话说来还是费话。但我除了用空话来自救外,无其他方法可以脱去这危险地